第32章 盗窃

天晴雪霁,澄明的景华市上空丝云不染,近乎透明的质感像极了市局新大楼干净的窗玻璃。

一切似乎真如江海所说的那样,安定下来,恢复如常。

季余生的心里始终有一块不清不楚的阴影,在他一有放松戒备的趋势时,就笼罩心神,让他始终无法彻底平静。

趁午休的时间,季余生告假去给季川安顿落脚的老房子。

那房子是季余生爷爷留下的,位于河汉区老城罐子胡同的老式筒子楼。

当年季川出事后,法院罚款,他们家的大部分不动产全部被查封后拍卖抵押;包括季余生七岁搬去眠龙区,住过十年的小洋房。唯独留下了那栋还记在季余生奶奶名下的老房子。

罐子胡同街区全是这种式样的小巷和筒子楼,蜕皮掉灰的刷粉石墙爬满绿得葱郁的爬山虎,厚重的灰尘粘黏蛛网,堵住每层楼道口砖瓦留出的孔隙。

老街区街道处处透露出年代感和陈旧感,被时光磋磨得光滑的石板在几乎透明的天光下反着光。

柏油路上停泊的车辆都是便宜大众的牌子,这里使用得最多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自行车和居民们的双腿。

简陋粗糙的小饭馆沿街开遍,人满为患;热腾腾的白雾随着店里吃饭的客人们嘈杂的闲聊飘到路上。拉客的中老年男女站在各自餐馆门口一边闲扯,一边殷勤地朝路过的人招呼自荐。

季余生还没吃饭,闻到饭菜和调料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他挑了一家还有空位的面店,在门口堆了一半装着抄手皮饺子皮塑料袋的那桌站着看墙上贴的巨幅菜单。

“小伙子吃点什么?” 正把沾了水的双手往身上积淀油渍的围腰上擦的老板娘往季余生这边过来,提高音量以免店里的喧嚣盖过她的声音。

“三两素米线。”

“好嘞!”听到他点菜,老板娘回头扯着嗓门往后厨吼,“加一碗三辆素米线!”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把季余生桌子上堆放的塑料袋挪走,又收拾走隔壁桌地三个空碗,陶碗木筷碰撞,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里。

季余生有洁癖,他知道这些地方的餐馆环境卫生很不过关。

他从同样堆积油垢的餐巾盒里抽出四张餐巾纸放在一起叠一叠,稍稍用力在自己即将落座的塑料凳子上擦拭。

一个来回擦完,他翻过纸巾一看,污浊的黄黑色油印简直在刺激他的感官。季余生的手抽搐了一下,又叠了一叠再擦了一遍,擦了就看,看了又换干净的餐巾纸继续擦,直至凳子上的油污无法再被擦在餐巾纸上用肉眼捕捉到,季余生才安心地坐下。

坐下之后他依旧没闲着,接着拿纸把桌子上他可能会用到的区域也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

季余生干他的,耳朵没闲着。店里食客唠自己的嗑,甭管其他人听没听到。

“听说槐花巷五栋有户人家又被偷了。”

“梧桐巷都被偷了两户了!没丢什么要紧东西,主人家也不报警。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聊天的是两个中年妇女,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丛生,浑浊的双眼闪着市侩的精光——罐子胡同这块的人几乎都像这个模样。

季余生觉得有些奇怪,想问问具体情况,又没敢搭腔。他敢打赌,若是江海在场,定能毫无负担地插嘴搭上话。

“据说是怕被报复嘛……海棠巷有家人四年前被偷,报案了,结果没多久,那家的女儿就失踪了。你说巧不巧?”

“骇人哟……”

季余生的米线煮好了,老板娘上菜来去如风。季余生静默地在香喷喷的米线热气蒸腾中出神,直到耳边的谈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才回过神。

“阿姨,麻烦拿双一次性筷子。”他看了看脏兮兮的筷子筒,朝店那头的老板娘大声道。

罐子胡同的连锁偷窃,绝对没有表面这么简单。最早能追溯到四年前,警方却一直没解决,除了本地的居民清楚,连网上也没有风声。实在是有点诡异了。

季余生一边吹米线,一边思忖。他打算回去的时候问问江海他们,看警方有无备案。就是不知道,景央区派出所能不能调到河汉区的案件记录。

季余生吃完饭慢慢散步,一路走到槐花巷。季余生爷爷留下的房子在槐花巷第八栋3-2。这边的老式筒子楼普遍不高,楼层数集中在5~8这个区间。

槐花巷这些年都没变过,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用白色石灰粉画了象棋棋盘,每栋楼下都养了不少花,三栋和八栋的麻将桌从来没缺过老牌友。

走在年代感十足的青石路上,季余生心生唏嘘,触景无限浮想。他出生到七岁这个时间段,一直住在这里。这方古朴又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天地,是他存档的童年。

“二饼。”

“胡啦!”头发裹着卷发筒的女人眉开眼笑。

麻将与盖了毛毡桌布的桌子碰撞声音和时不时的叫牌声离季余生越来越近,他在楼口暂做停住,歪头看了一眼正在打麻将的几个人。

围桌坐的四个两男两女,约莫年纪在五十到七十。其中还站了两个负手看牌的中年女人,像是之前季余生在面店遇到的谈话者。

“哎哟这个小帅哥,眼生的很。来找人还是租房啊?”刚刚胡牌的卷头女人无事可做,一扭头就看到季余生正在看他们。

他们那户将近二十几年没住过人,楼里的老住户忘了他们也正常。

季余生腼腆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都不是。我是3-2的住户。”

“3-2?”那女人先是诧异重复,没反应过来,尔后恍然大悟,指着季余生问,“那里二十多年没住人了……你难道是季大爷那个孙子?我是你秦婶啊,还记得啵?”

季余生在回忆里翻了翻,竟对这个秦婶有点印象。

“嗯,逢年过节都来给我家送鸡蛋那个漂亮阿姨。”

“哈哈哈你小子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现在过得还不错吧?玫姐那病好点没啊?”

季余生小时候,杨玫病发,把小孩子打得浑身是伤,他们邻里都知情;后来为了防止季余生挨打,就会主动把他接到自己家里避风头,等杨玫自己缓过来再挨家挨户敲门找儿子回去。

“挺好的,没事了。当年还要感谢各位叔叔婶婶帮忙。”

季余生最不擅长跟人叙旧加客套,这几句说完,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接下来的应付之语,一门心思在脑海编辑撤退计策。

“对了,秦婶。现在咱们这儿交水电费在哪儿?”

“罐子胡同的十三巷缴费的,全搬到城南新修的服务办了。还推出了什么自动续费和网络缴费的功能。我不太懂那些,晚点帮你问问我儿子。”

“行,谢谢秦婶。那我先上去了,祝您好运。”

筒子楼,楼不高、楼层少,季余生眨眼就爬上三楼,拿出锯齿被打磨得发钝的老钥匙开门。

布满灰尘的防盗门吱呀呀地被拉开,像一把快要散架的老骨头。

季余生提前闭气,走进客厅,还是被空气中泛着霉潮的灰尘味道呛得打喷嚏。

木制老家具安安静静地待在二十一年前的原位,厚重的灰尘掩去它们本来的颜色。

他在屋内转了转,大致记下需要维修的地方和更换的家具,打电话联系清洁公司。

房子是三室一厅的。季余生从前住过的那间房朝南,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正好就是楼下长得极高极繁茂的老槐树。

他走到那间只有二十来平米的房间,靠近窗前向外打望。

中午的太阳稍微回了些烈性,带了点温度的阳光穿梭枝叶间的细碎罅隙照进屋里。

灰扑扑的不锈钢窗框之间夹了一颗闪闪发光的东西。

季余生凑近一看,是一颗玻璃珠。

玻璃珠表面覆盖的灰尘和窗户上的不能比,看上去不是同一时期被遗落的东西。

他没多在意,转身打量室内。

一台一米宽的小床贴着墙角横放,湛蓝色床垫有些发黄,上面还留下了老鼠来过的痕迹。

季余生不至于拿手去触碰这些既熟悉又陌生之物。但是作为一个洁癖,对垃圾敏感是天性——他在床边看到了又一个在光线下发亮的东西。

这次不是玻璃珠。

季余生拿餐巾纸将那个东西包起来,拿在手中端详。

是塑料包装袋被撕掉的一角,闪光的是内里的覆膜铝箔。

这个东西出现在一个二十一年无人居住的房间里,无比不合时宜。它看起来很新,从表面覆盖灰尘的情况和塑料降解来看,这个东西一定是最近一周内留下的。

三楼,老式筒子楼没有安装防盗窗,窗外还有一棵足够高足够强壮的老槐树;再结合今天在面店听到的话,季余生合理推测——家里进贼了。

他重新看向地面,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鞋子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可是他没有发现除自己之外的脚印。看来这个私闯民宅的贼还拥有一定反侦察意识。

季余生拉开自己房间的衣柜,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不少还未来得及销赃的赃物。

很好,时隔二十一年回来看房子,没想到家里成了贼的窝点。

卷标到底加还是不加这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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