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回到卧室后的谢麟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断断续续地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快要忘记对方的样子,谢麟极力想要看清女人的脸,可是眼前一片模糊。
在梦中,谢麟回到了九岁的时候,还记得那一次女人生病了,她卧床几天都没有出门,谢麟在门外偷偷地观察对方,本就消瘦的女人看上去更加憔悴,大大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黑亮顺滑的长发也乱糟糟的,她不停地咳嗽,嘴里在咒骂着什么。
谢麟知道女人骂的是谁,是那个狠心抛弃她的负心汉。
那人是谢麟的亲生父亲,但是对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他在和女人结婚后的第五年与自己的学生相爱,对方是个有着棕色皮肤的拉美人,谢麟曾看到他的父亲跟那个女学生在车上接吻。
这件事被发现后,男人一开始是跪在地上忏悔,后来渐渐逼迫女人跟他离婚。
谢麟的母亲不同意,那男人由起初的苦苦哀求转变成家暴,就连当时只有四岁的谢麟也挨过他的拳头,最严重的一次,谢麟整个人都晕了过去,母亲抱着他不停地哭。
两人纠缠了一年,终于离婚,谢麟的母亲将对方告上法庭,原本相爱的夫妻此时针锋相对,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小小的谢麟就在下面看着,谢麟的爷爷是外国人,他搂着谢麟,在他耳边说:“that's ok,that's ok.”
最后谢麟的母亲拿出所有男人出轨以及家暴的证据,让对方净身出户,谢麟也被判给了母亲,判决下来,刚才和蔼的爷爷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冷漠得就像是陌生人。
应该说这个结果是好的,谢麟的母亲得到所有财产,男人也被学校辞退,同时因为这件事,她成了周围人口中的“传奇”,所有人都很敬佩她,也同情这个女人。
因祸得福,她的花滑场馆每天的学生络绎不绝。
事情似乎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只有谢麟知道女人患上了很严重的躁郁症,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暴躁刻薄,经常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每当谢麟看着女人歇斯底里的模样,他都觉得原先在父亲身上的恶魔又跑到母亲的身上去了。
“咳、咳、咳。”
女人又在咳嗽,她的声音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说一句话就会漏风,发出“嘶嘶”的响声。
谢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女人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紧紧地盯着谢麟,低哑地开口,“把药拿给我。”
女人如今每天都要吃药,但是她现在病得太重,以至于无法自己下床倒水吃药,听到女人的话,谢麟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
谢麟跑到客厅,在抽屉里翻出母亲经常吃的三盒药,他犹豫了一下,由于不清楚女人一次要吃几颗,只好都拿上了,接着谢麟去厨房的橱柜里找杯子,但是之前的玻璃杯都被女人打碎,谢麟只好拿了一个小碗,他在碗里倒了点水,然后拿着药去找女人。
谢麟认真地端着碗去女人的房间,生怕碗里的水洒出来,他来到母亲的床边,小声说:“妈妈,你的药。”
女人的手刚碰到碗,脸色顿时一变,她一脸嫌恶地推开谢麟,“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谢麟差点被推倒在地上,他拼命护住手里的碗,然而碗里的热水溅到他的手背上,谢麟被烫到,手一松,碗掉在地板上整个碎掉。
谢麟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的碎渣,女人狠狠地拍打着床,她怒吼道:“捡起来,连这种事都做不好,真是个废物。”
“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丢给你那个畜生父亲。”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都该死,都是你们毁了我的人生,你们都是魔鬼!”
谢麟咬住下嘴唇,他忍着眼泪,弯下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尖锐的碎片划破他的手心,谢麟并没有感觉到痛,直到感觉到手心里湿湿的,他摊开掌心一看,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谢麟愣住,女人看到了这一切,但是她不为所动,在谢麟的头顶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你还能做什么。”
“把碎渣捡起来,我可不想被扎到脚,然后再去给我重新倒一杯水。”女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命令口吻。
谢麟急忙把碎片都捡起来,他很仔细地将碎片包到纸巾中,最后再把地板擦一遍,做完这些,谢麟回到厨房又拿了一个碗。
这次他学聪明了,兑了一点凉水,再给女人端过去。
“都放桌上,然后出去。”女人没有看他一眼,“你那个手自己处理,别死在我家里。”
“好。”
谢麟轻轻地为她关上房门,他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随意地冲了一下伤口,虽然有点痛,但是不要紧,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怕这点疼痛。
等血止住他才关掉水龙头,谢麟去客厅那边在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净。
今天是周末,谢麟没有去上学,作业还没有写完,他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本子,然后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专心写作业。
他垂着双眸,睫毛长而浓密,谢麟的父亲是混血儿,他也遗传了男人的相貌特征,十岁不到的谢麟,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他虽然很瘦,但是骨架并不小,谢麟既有西方人的立体骨相,又有东方人的柔美皮相。
等谢麟把作业全部写完,他有点昏昏欲睡,谢麟就这样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傍晚,一道雷声将谢麟吵醒,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谢麟看向窗外,屋外下起瓢泼大雨。
谢麟穿上拖鞋走到阳台边,准备把门关上,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不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谢麟疑惑,附近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多久,一辆救护车停在他家的院子门前,几个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车上面下来。
“Open the door.Excuse me, is your mother at home?(开门,不好意思,请问你的妈妈在家吗。)”
听到这话,谢麟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手脚冰凉地去给医护人员开门。
“What happened?(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有着华裔面孔的女警察对他说:“花滑场馆的员工打了好久的电话都没有联系上你妈妈,所以跟我们报警了。”
“我妈妈她不会有事吧。”谢麟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
“There's no way to open the door. It's locked.(门锁住了,没有办法打开它。)”
医护人员走到卧室的门前,却发现里面反锁住了。
这时另外两个警察也走了过来,他们走到门前,用身体强行去把门撞开,门一打开,站在外面的人都闻到卧室里面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恶臭。
谢麟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他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被担架抬出来,对方脸色惨白,嘴边还残留着唾沫,众人将她抬上救护车,然后赶紧开车送去医院抢救。
警察在屋内巡视了一周,排除了谋杀的可能性,他们来到谢麟的面前问了一些事情,但是谢麟像是丢了魂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妈妈会死吗。”
还是那个华裔女人看到谢麟实在可怜,她安慰道:“推断下来服药没有超过四小时,能抢救过来的,你放心。”
所有人离开后,只留下谢麟一个人在家里,外面闪电雷鸣不断,谢麟慢慢蹲下,紧紧的抱住自己,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
……
“砰——”
一阵雷鸣过后,谢麟猛地惊醒,他缓缓坐起身,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谢麟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喘着粗气。
外面划过一道闪电将谢麟的卧室整个照亮,谢麟脸色发白,突然有些无法呼吸,儿时的记忆像潮水卷入他的脑海之中,谢麟依稀闻到了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道,他感觉有些反胃。
谢麟打开房门,大步走到浴室那边,他打开水龙头,一遍一遍冲洗自己的脸,等到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关掉水龙头,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
谢麟失魂落魄地走出浴室,他看起来很狼狈,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
外面下起大雨,就像那天一样,潮湿粘腻,空气中充斥着腥臭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谢麟走到了祝苗苗的房门前,他忽然很想看看对方,想到这里,谢麟的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
-
半夜被雷声惊醒的祝苗苗打算去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屋里,她刚打开门却发现谢麟就站在她的卧室门口。
外面的闪电划过,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变化,祝苗苗隐隐地意识到一件事。
祝苗苗笑着眨了眨眼,她眉眼也弯了起来,像只狡黠的猫,“麟哥,原来你害怕打雷啊。”
真是个娇气的大少爷。祝苗苗在心里偷偷地吐槽。
不过她发现谢麟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的过头,祝苗苗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祝苗苗抬手拎了拎谢麟的耳朵,她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不怕不怕,吓到狗狗身上。”
这个还是祝苗苗从张莲爱那边学到的,小时候她被鞭炮声音吓到,张莲爱就是那么哄她的。
谢麟瞳孔微动,神情放缓了许多,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将祝苗苗整个搂在怀里,祝苗苗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祝苗苗刚想推开对方,却察觉到谢麟的身体在颤抖,她拍拍男人的后背,无奈道:“怎么那么胆小啊。”
谢麟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祝苗苗的脖颈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谢麟低声道:“我害怕,你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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