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酣睡时,程家也是一夜混乱不堪。全府上下因为小郎君发病一整晚都没合过眼,隔日又是请巫,又是寻医。
还没从忙乱中醒过神,家奴欣喜若狂地进来和程夫人禀告,门外来了三个不速之客,自称可以医治小郎的离魂症。
程家是王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医治疑难杂症门路从来不缺。
自从小郎君得了这怪病,天南地北的名医术士能请的都请了,上门治病的即便是江湖骗子也来者不拒,可这小郎的病就是不见好。
程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渐渐地失了信心,因此一听有人上门,以为又是招摇撞骗的,“把人轰出去吧。”
家奴见怪不怪,但看夫人憔悴的神色,犹犹豫豫道:“看他们的行头不像缺钱的样子,夫人好歹再试试……实在不行,再赶出去不迟?”
他静候着没下去,暗暗观察着夫人的脸色,许久不见下言,只得硬着头皮去打发人。
“等等。”程夫人忽然将他唤住。
家奴又返回来,“夫人还有吩咐?”
程夫人迟疑了片刻,问道:“来的是怎样的人?”
家奴回想了一下,来的人无论着装还是打扮都很怪,他说:“很奇怪的三个人,一个穿大红袍子的,脸上总带着笑,倒是很好说话,一个头发齐肩,两耳戴银链的,像异族人,还有一个生着异瞳的,看谁都觉得要害他。”
这么描述出来,像是来者不善,家奴不免有些后悔,“夫人……要不还是打发了吧。”
程夫人却道:“让他们试试也好。”
家奴应下,忙不迭去门外请人。
此时此刻,三个人在等程家门外等家奴通报等得百无聊赖。
见半晌没有动静,谢思周扒着门缝往里面打量。
“你确定她来过这里?”这一路找过来,仅仅就靠昭炎说的什么气息,索差始终持怀疑态度。
昭炎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女君的气息我很熟悉,就是在这里,虽然停留的时间不多。”
顿了顿,他又道,“据我猜测,女君应该是想从程家打探关于撞客的事情。”
索差还是不赞同他的观点,“主人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兴许只是路过。”
“你不了解女君。”
昭炎笑得肆意而张扬,在门上暗暗留下一道火印作为提示。
“信我的准没错。你们忘了盲婆婆说的,无间镜里每件不同寻常之事都可能是镜子的映射。女君如果寻找镜子的线索,肯定不会放过这里。”
他自信自己猜中了主人的心思,昂着脖子道:“所以我先进去替女君看看,撞客的背后到底什么秘密。”
谢思周嗷了两声,用十二分怀疑的眼神瞪他。
“别瞪我,小狼崽子。”昭炎拍他的脑袋,谢思周气呼呼地偏开头避到一旁。
此时门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昭炎收起玩心,正色道:“出来了。”
话落,门从里面打开来,露出家奴笑吟吟的脸,“三位里面请吧。”
跟家奴进到宅子,昭炎闲适第打量起庭院,不是很大,胜在别致精巧,颇具南方特色。
“贵府小郎君的离魂症有多久了。”他问。
在前头带路的家奴客气回道:“足足有大半年了。”
能捱大半年,这小郎君也算可以了。
昭炎三人就被引到一间中堂,那程夫人端坐在主位候着,见几人进来,方才起身迎待。
这位夫人的脸上已留下岁月的痕迹,又带着点忧愁,显然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她已然不抱希望,“三位先用些便饭,暂作休息,再议犬子的病状。”
昭炎急于为季罂探路,扫清障碍,摆手道:“离魂症早治早好,时间一长,阳气耗尽,夫人就是请下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还是先看令郎的病要紧。”
他的话也确实吓到了程夫人,程夫人不再迟疑,吩咐下人前去安排,同时实话道:“犬子病症已入膏肓,如果先生难办,无需为难,直言便是,我还是会照付先生诊金。”
程夫人不愿欠人情,昭炎听出来了,笑笑说:“钱不急,等我医好令郎的病再谈不迟。”
昨日那场闹剧之后,程小郎君被程夫人带回家中,又疯闹了一天一夜,到天亮才勉强安静,这会儿吃了药躺在卧寝休息,看起来和常人并无不同。
昭炎不懂医术,但该装还是要装的。
他坐下按了手腕摸脉,对程夫人一行人道:“夫人在外面静候吧。”
有些医士术士有不便旁观的规矩,程夫人不疑有它,带人退到了门外。
跟在旁边的谢思周眼睛都要喷火了,异瞳里寒光四射,恶狠狠的几乎要将他戳成筛子,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怀疑他的医术。
昭炎根本不带怕的,“你担心什么,我们是来捉鬼的,又不是真的治病。”
这人也是倒霉得很,自小身子骨就差,后来七魄之中散了和、力二魄,便招了这枉死的阴鬼上身。
昭炎可管不着他的病症,他只想找出无间镜,助女君早日跳出幻境结界,“捉住鬼魂就行了,他是死是活,那是酆都地府的事。”
他施下禁制,暂且封死了鬼穴,道一声:“醒来。”
谢思周凑上去观察小郎君的脸,除了面色憔悴点,也看不出别的。
就在他越凑越近时,床上的小郎君睁开了眼皮。
四目相视一瞬,小郎君挣爬起来,蜷着身体缩到床榻里,双目流露恐惧,“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他用尖锐高亢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将外面的程夫人引进来。
见到程夫人又像换了个人,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娘,我怕。”
程夫人含泪安抚道:“我儿莫怕,他们是娘请来给你治病的。”
小郎君颤抖着点头,忽而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屋里跌跌撞撞地疯跑,又一屁股坐下,高声尖叫着,“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程夫人作势去抱他,被昭炎拦下。
他的身体里装着原主和寄居的鬼魂,为了争夺躯壳互不相容,才有了这意识混乱的痴傻模样。
“我要问他几个问题,不管他说什么,还请夫人不要打断。”昭炎对程夫人道。
事到如今,程夫人也没有法子,抹着泪颔首,“都听先生的。”
昭炎挥退了其他闲杂人等,蹲在小郎君面前问他:“我们可以放你出去,但你要告诉我,你想去哪?”
小郎君懵懂地摇头,“不知道。”
继而又呈愤慨之相,“我要接新娘。”
“新娘在哪儿?”他逼问。
“王宫,在王宫。”
旁边的程夫人顿时紧张到额头冒汗,“先生,痴言无忌,不好信以为真呐。”
哪里是什么痴言,分明是两个人各自的答案。
昭炎接着又问:“王宫有什么新娘?”
小郎君害怕地蜷缩起身体,答非所问地重复那句:“迎新娘。”
这鬼魂只是重复同一句话,再也逼问不出别的。
昭炎看向程夫人,“小郎君执着去王宫,夫人可知道是为什么?”
程夫人眼神躲闪,“不知。”
昭炎眼睛厉害着呢,将她神情一一捕捉,“夫人是有什么不能说,不敢说的?”
“并无。”程夫人急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什么王宫什么新娘,我真的不知道。”
昭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得程夫人心虚不已,目光无处安放。
他才移开视线道:“过会儿有两位姑娘上门,夫人直接请她们到这里便是。”
程夫人这会儿心中已经有了顾虑,下意识要开口拒绝,却听他补充道:“小郎君身上的鬼魂我可以驱除,但失散的两魄只有那两位姑娘才能寻回。夫人如果犹疑不肯,满月之夜小郎君其余五魄散尽,将命赴黄泉。”
程夫人彻底吓住了,“好好,我听先生的,这便让人去门外候着。”
昭炎又道:“再劳烦夫人备些朱砂和符纸。”
只要能救自己的爱子,程夫人都无有不应了,慌里慌张地出去交代下人,准备驱鬼除邪的仪式,又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到客房歇息。
索差让昭炎神神叨叨的操作搞懵了,疑道:“你真的会驱邪捉魂?”
“不会啊。”昭炎理直气壮地回他,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把不知道几时藏的桃木剑,冲两人比划,“但我见过。”
“……”这根本不是见没见过的问题好吧。
“要不还是等主人来了再议。”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索差不放心。
谢思周也凶巴巴地使劲瞪他,算是附和索差的提议。
昭炎不以为然地笑笑,笑他们过于紧张,“你们也太认真了,我就装装样子,糊弄他们几下。真靠这柄桃木剑,几张破黄纸,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臭道士早办完事了,哪里还轮得上我们。”
刚说完就瞧见程家的下人捧着符纸和朱砂从廊子里来了,他连忙示意两人噤声。
程家已将要的东西都准备妥了,昭炎要作法,嘱咐她们主仆离开院子,到前堂等候消息。
疏散了下人,昭炎蘸了朱砂,居然也像模像样画出退三尸符,挑在桃木剑上,开始手舞足蹈……跳大神?
索差:“……”
昭炎在程家内院跳大神时,季罂和红玉姬两人已到了大门外。
正要叩门,门上留的火印映入二人眼帘,季罂纳罕道:“昨夜来的时候分明还没有这枚印记……”
她将火印收到手中,目露讶色,“竟然是他。”
“怎么说?”红玉姬问。
季罂松了一口气,“我没料到,昭炎找过来了。这枚火印就是他留给我的,我猜测他料到了我们的计划。”
这狗东西嘴上不靠谱,办事却是稳妥,处处让人放心。
就是不知为何,她有不详的预感。
季罂也不知道打哪来的担心,眼皮跳个不停,门后头突然打开的时候还把她吓了一跳。
一个家奴在门上探头探脑,见着她们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真神了,那位先生说有两位姑娘会来,果然就有两位姑娘。两位姑娘快里面请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