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尾的哭骂声像钩子,把茸枝的脚步死死拽住,他循着声快走几步,拐过一堵半塌的土墙。
尚未近前,便听得一声粗粗的怒喝,“吃?!你也配吃老子的粮!”紧接着是瓷碗碎裂的刺耳声响。
茸枝心中一紧,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一缩。
半塌的土屋前,一个身材壮硕,满面横肉的男人正叉腰怒骂,脚下是摔得粉碎的粗陶碗,地上洒着点儿可怜的粥。
墙角阴影里,一个穿着破烂单衣,瘦骨嶙峋的妇人瑟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护着两个同样瘦小的小女孩。
女孩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不过**岁光景,身形却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她们脸上布满惊恐,小小的身子抖如筛糠,却仍倔强地伸出枯枝般的手臂,试图回护娘亲。
围观的村民面露不忍,有人欲上前,却被身旁人死死拽住,眼神里满是忌惮。
王癞子犹不解气,扬起蒲扇般的大手,作势又要打下,“哭!老子让你号丧!”
“住手!!”
茸枝一声暴喝,快步冲过去,狠狠地撞开他扬起的手臂,死死地挡在妇孺面前。
旁边的人不敢上前也不无道理。
茸枝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高和壮,常年劳作导致力气非常大,刚刚那一下撞得茸枝半边身子都麻了。
现在站在王癞子面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一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
可茸枝没有一丝丝的害怕和退缩,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无辜的圆眼此刻带着熊熊怒火,死死瞪着对方。
“你他妈算什么男人?!”茸枝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刺耳的尖锐和恨意。
王癞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震得一懵,随即恼羞成怒,“哪来的小崽子?!滚开!老子教训自家婆娘丫头,天经地义!轮得到你放屁?!”
“那你他妈连个人都不算!!!”茸枝气得发抖,“天经地义?抢孩子活命的口粮叫天经地义?打女人打孩子叫天经地义?还老子?!老子死了千年了,怎么没看见你去死啊!!!”
“还天经地义上了,我呸!”
还不等男人反应,茸枝啐了一口,指着男人鼻子,带着狠劲儿,“天经地义让你当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看你就算个纯纯大傻逼!孬种!有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窝里横起来倒是一刀斩秒天秒地是吧?!秒男!!!”
茸枝这话突突枪似的一连串出来,那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无比清晰,不仅王癞子被骂懵了,连一旁赶来的楚南野三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癞子脸上横肉抽搐。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那浓烈的鄙夷和侮辱是实实在在的,他平时在村子里称王称霸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指着男人,声音带着愤怒,“这个小哥说的没错!王癞子就是个畜生!他这哪里是教训人?他那是往死里打啊!还有他家那小子……”
老妇人性情,说着抹了把眼泪,“就是随了他这混账爹的根!才八岁啊,就学着打他娘和姐姐!魔物袭来那天,就这畜生!他自己第一个跑了!现在还有脸抢丫头们的粥!他这是要逼死她们娘仨啊!”
真相被**裸地撕开,人群一片哗然,看向王癞子的目光充满了唾弃。
茸枝听了老妇人的话,黑暗的回忆如同魔爪撕扯着脑子。
“听见了吗?!畜生!”茸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他骂得酣畅淋漓,小脸气得通红,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你……你个小畜生!”王癞子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被当众揭了老底,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羞怒交加,血冲上头,不管不顾地抡起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朝茸枝面门砸去。
“找死!”楚南野怒喝一声,刚要动作。
“聒噪。”
一道冰冷的声音比他更快。
话音未落,甚至未见萧祁声如何动作,一股肉眼可见的冰寒白雾骤然自他指尖逸出,如同灵蛇般迅疾缠绕上王癞子挥出的手臂和双腿关节。
“呃啊——!”
王癞子惊恐地瞪大眼,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手臂和腿关节像是被无数冰针钉住,剧痛伴随着冰冷的麻痹感席卷全身。
他整个人以一个极其滑稽的挥拳姿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
萧祁声甚至没再多看王癞子一眼,目光扫过楚南野,“此人,交由村中族老,依村规处置。”
“知道。”楚南野点头,眼神凌厉如刀,“大伙儿都听着!再有这等欺凌妇孺、猪狗不如的东西,严惩不贷!”
周围人拍手叫好。
几个老村民连忙战战兢兢地应声,招呼人把冻僵的王癞子拖走。
虞温婳早已快步上前,蹲在妇人身边,安抚着受惊的妇人。
她指尖泛起柔和的灵光,轻轻抚过妇人手臂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淤痕,又探向瑟缩的女孩们,温婉的脸上满是痛惜。
“别怕,没事了。”
茸枝看着被拖走的王癞子,胸中的怒火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分发粥食的地方,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温热的粥,小心翼翼地端到那个刚刚挨了打,额角还有青紫的大女孩面前。
茸枝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给,吃吧。不够可以再去找那里的哥哥姐姐要。”
“那个畜生……呃,那个坏蛋,已经被抓走了,不会再打你们了。”茸枝顿了顿,看着女孩怯生生又带着一丝渴望的眼睛,补充道,“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们,你就……你就喊救命,或者……来找我们!我们保护你!”
大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娘亲。
妇人眼中含泪,满是感激,轻轻点了点头。大女孩这才伸出枯瘦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碗沉甸甸的粥,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喝了几口,又懂事地递给妹妹。
虞闻准默不作声地又端了两碗过来,递给妇人和小的女孩。
在旁人的议论和妇人的对话中,那令人心碎的过往被拼凑出来。
妇人姓李,十年前才15岁的妇人就被她爹用一袋米换给了隔壁村出了名的混账王癞子。
嫁过去一年就生了老大,王癞子嫌是个女娃,让李娘子不停歇又生了老二,可还是个女娃。没多久逼着又生了一个,总算是个男娃了,但这日子也没好起来。
两个女儿长期营养不良,身形远比同龄人瘦小,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李娘子心中疼啊,十年来丈夫的打骂和儿子的辱骂,反而连着两个女娃和她一起受苦。
妇人对王癞子早已没了期望,可儿子好说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这次魔物袭来,儿子却强迫自己的姐姐去给他拿木头剑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彻底碎了。
男娃见妇人和姐姐不去给他拿,混乱中自己偷偷跑去,就没再出来。
王癞子得知后非但不忏悔,反将丧子之痛迁怒于妻女,认为她们未能护住他的“根”,变本加厉地打骂。
此番抢粥,不过是王癞子日常恶行的冰山一角。
村里老人几番劝解都无济于事,反而得一顿打,久而久之就没人敢管了。
好在王癞子现在被驱赶出村,再也无法对她们娘仨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土房中,虞温婳替两个孩子疗伤。
她转向李娘子,柔声道:“李娘子,你既精于织布,可愿带着孩子们去永安外的织坊谋生?那里远离此处是非,也更安稳些。”
永安外有一处织坊,收容四方苦命女子,主事者亦是位挣脱樊笼的刚强妇人,是个好去处。
李娘子闻言,眼中骤然溢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她拉着两个女儿就要下跪磕头,“谢灵师大人!谢姑娘大恩!”
虞温婳和茸枝连忙将她扶起。
茸枝看着妇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心中堵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些许,为李娘子母女找到生路而由衷高兴,对着虞温婳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
斜阳从半塌的土房中照进来,映在茸枝脸上,笑容干净又明媚,让一旁的萧祁声愣了神。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突兀的电子音响起。
【攻略对象好感度:+5。现好感度:36】
这播报来得有点突然,茸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中不解。
他下意识地循着感觉,或者说循着那点微妙的存在感望去,目光恰好撞上了站在逆光处的萧祁声。
萧祁声依旧是一副冷峻疏离的模样,身姿挺拔,月白衣袍在斜阳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清冷气息与这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他正静静地看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看着他茸枝的方向。
那眼神……
茸枝一时也说不清,不像平时那样纯粹的冰冷审视,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一点很淡,很难捕捉的东西。
像是冬夜里偶然飘落的一片雪花,转瞬即逝。
茸枝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感度涨了当然是好事,但萧祁声的心思,比最复杂的数学题还难解。他甩甩头,决定不去深究那冰雕脑袋里此刻转着什么念头。
反正涨了就是赚了!
茸枝重新扬起笑容,注意力回到眼前。
李娘子正紧紧握着虞温婳的手,一遍遍地说着感激的话,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对余生的希望。
“虞姐姐。”茸枝凑到虞温婳身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你真是太厉害了!去织坊的话……真好!”
远离噩梦,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女儿,还有同伴可以依靠。
虞温婳回以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茸枝的手臂,“是她们自己有勇气熬过来,我们只是恰好帮了一点点。”
对啊。
希望总会有的,我们只需要努力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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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风谷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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