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初刻，天光尚未刺破厚重的云层，浮云月自明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山间清寒刺骨，露水凝在翠竹叶尖，沉甸甸欲坠。卯时钟声回荡，武演坪已隐约传来弟子整齐的呼喝声。
听竹院，竹影幽深，寒气比别处更甚。
室内光线朦胧，萧祁声一身利落的月白劲装站在塌前。
塌上锦被隆起一团，鼓鼓囊囊，只露出几缕睡得乱糟糟翘起的小呆毛，整个人带着脸都埋在锦被里。
被团随着呼吸，规律地一起一伏，安逸得像是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萧祁声垂眸盯了有一会儿，有些凉的手伸进被窝，抚上了茸枝的后颈，捏了捏，开口道：“卯时已至。”
茸枝被冰得脖子缩了缩，不满地哼哼，随即蠕动得更深了些，恨不得把自己揉进被子里。
闷闷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咕哝声，从被团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含混不清，“唔……这床绑架了我……它不让我起……”
萧祁声叹了口气，无奈转身。
待到辰时钟声敲响，茸枝依旧窝在被子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像是如果没有人叫，他可以就这么睡过去。
萧祁声再次推开房门，见茸枝依旧没有要起的架势，上前拉住了锦被，“茸枝，现在已经辰时过一刻了。”
茸枝没有回答，只是又紧了紧自己的被子。
萧祁声的指尖用力，那点捏住的被角纹丝不动，显然里面那位使了吃奶的劲在对抗。
他淡色的丹凤眼里掠过一丝无奈，不容置疑道：“松手。”
被团蛄蛹两下，像是在权衡利弊反抗成功的可能性。
沉默两秒，被子先鼓起来的是茸枝的屁股，又磨蹭两秒，被子一松劲，裹挟着里面的人，骨碌碌向床榻里侧滚去，然后迅速重新蜷成一个防御姿态的球。
茸枝终于肯把小半张脸露出来。
他眼睛紧紧闭着，脸颊睡得红扑扑满脸困倦。
茸枝气若游丝，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架势，嘴唇翕动，“啊啊啊！我要死掉了……感觉浑身被封印……动……动不了……”
那调子拖得百转千回，凄凄惨惨戚戚。
萧祁声瞧着他这幅抵死赖床，浮夸演技的做派。
眼看着茸枝又要倒下去，萧祁声便将人从被子里拎了出来，“昨日信誓旦旦担保的人是谁？”
突然而来的冷空气瞬间包裹了茸枝单薄中衣的身体，激得他一个寒颤。
茸枝不满地看着萧祁声，“我又没说我不练，但是干嘛起这么早啊！”
“俗话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眠不足会导致注意力和记忆力严重下降！严重！”
他还特地加重了“严重”两个字。
茸枝说得振振有词，头头是道，理直气壮，却没有想过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萧祁声将给茸枝准备的衣服放在床榻旁，“从昨日就寝到现在，你足足睡了五个时辰不止。”
自从到了这，茸枝的生物钟都调过来了。
没有手机，茸枝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躺在床上后，在萧祁声耳边巴拉巴拉。萧祁声睡着后，就在脑子里和系统巴拉巴拉。等系统也不理他后，他就和自己巴拉巴拉，直到自己睡着。
茸枝睡着后就开始变得不老实，被子会被踢得到处跑，再者就是把被子都抢走，囫囵成一坨，抱在怀里。
这时，萧祁声就会坐起来给茸枝整理被子。
前一种，萧祁声会把茸枝的被子拿回来给他盖上。后一种，萧祁声就只能把自己的被子贡献出来，两个人一起盖。
没错，萧祁声一直没睡，就这么默默地听着茸枝的自言自语。
茸枝自知理亏，不紧不慢的换了衣服，洗漱后吃萧祁声给他带的早点，最后到武演坪站好。
内门弟子有自己的寝居，且都以修炼为主。现在在武演坪的都是刚入门的新晋弟子，要练基本功，强身健体，和诸如武术与剑术等技艺。
茸枝没有基本功可言，就只能从基础抓起。
茸枝到的时候，武演坪早已站满晨练的弟子。茸枝就这么迷迷糊糊被萧祁声拎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排站定。
萧祁声走之前还在他耳畔嘱咐道：“老实一点。”
茸枝打了个哈欠，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从茸枝到武演坪开始，就有隐隐约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是茸枝脑袋还没开机，就神经大条的没感觉到。
先别说茸枝已经辰时了才刚来，状态还如此懒散随意。就问萧家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萧祁声大名，灵脉师中又有几人不曾听闻明渊君的名号。两人行为举止如此亲密，茸枝必定也不是一般人，来这里可能是来视察弟子情况的。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一起，更加卖力起来。
武演坪的风还挺大的，吹了几次，茸枝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开始跟着大部队做动作。
此情此景竟如此的熟悉。
茸枝作为小学生广播体操摆烂的一那批，在这里肯定也定是不辱使命。
但这东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茸枝糊弄的做几遍，都不是一般的累，其他认真真做的弟子却还和没事人一样。从这里就能看出茸枝不适合修炼，别说开始修炼，他连基本体能，基本功都跟不上。
所以茸枝还是适合邪修。
出来吧！系统！！！
…………
过了有一会儿系统才慢吞吞的出来。
【系统更新中……】
茸枝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无聊得直打哈欠。
前排的弟子们动作整齐划一，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劲风，唯独他像个被强行拎起来的软脚虾，动作慢半拍不说，还歪歪扭扭的，活像一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抬臂——”领队的师兄高声喝道。
茸枝无力的抬起胳膊，结果一个没站稳，左脚绊右脚，“啪叽”一声栽了个跟头。
“噗。”周围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
茸枝灰头土脸的快速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耳朵有些红。
操，丢脸丢大发了……
因为萧祁声是直接将茸枝领到后排的，所以除了后排弟子知道茸枝是萧祁声带来的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萧祁声有来过。
领队的师兄眉头一皱，正要训斥两句，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身影走来，立刻禁声，恭敬行礼，“明渊君。”
萧祁声去了又返，目光淡淡的扫过来。
茸枝一见他，立刻挺直腰板，装模作样的挥了两下拳头，结果用力过猛，差点又把自己甩出去。
萧祁声：“……”
他走过来，拎起茸枝的后衣领，“跟我来。”
茸枝被提溜走，还不忘回头冲那群偷笑的弟子做了个鬼脸，腹诽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让茸枝跟着大部队练一下基本功是没戏了，只能自己教。
萧祁声把茸枝带到了听竹院后的一片空地。
“练基础。”萧祁声言简意赅，指了指空地上的木桩，“站上去。”
茸枝看着这根光溜溜的人高的木桩，咽了咽口水，“这……这不好吧？我平衡力不稳。”
萧祁声宽慰道：“我会护着你。”
清冷的嗓音落入耳中，茸枝耳尖一抖。他看着萧祁声那张迷人的脸说出如此动听的话，当即表示。
不就是木桩嘛，爬！爬的就是木桩！
茸枝磨磨蹭蹭的爬上去，刚站直木桩就晃了晃，吓得他一把抱住萧祁声的脖子，“救命！它要谋杀我啊！”
萧祁声任由他挂着，淡淡道：“松手。”
茸枝死死搂着不放，“不要，我摔一跤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祁声沉默两秒，忽然抬手，“啪”一记清脆的脑瓜崩弹在茸枝额头上。
“嗷！”茸枝吃痛，手一松，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在木桩上，炸毛道：“又打我！脑子是不可以打的，会傻的，知不知道！”
萧祁声退后两步，看着他，“站稳。”
茸枝咬牙切齿，颤颤巍巍的张开手臂保持平衡，嘴里还不忘碎碎念，“欺负人……迟早要遭雷劈的……”
萧祁声道：“再加半个时辰。”
茸枝道：“……我错了。”
半个时辰后，茸枝瘫软在石墩的凳子上，趴在石桌上。
“不行了……我要死了……”他有气无力，“明渊君，你忍心看你的爱徒命丧于此吗？”
萧祁声看他，“这是最基础的耐力练习。”
茸枝眨巴眨巴眼，突然站了起来，靠近萧祁声，神秘嘻嘻道：“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萧祁声抬眸。
茸枝压低声音，“我其实是万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只是现在被封印了，需要……”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需要明渊君亲一下才能解开。”
萧祁声：“……”
他看着茸枝。
茸枝被萧祁声看得有些脸热，“我……我开玩笑的。”他仰着脸，可怜巴巴，“那……那摸个头也行？”
萧祁声低头看他，忽然伸手。
茸枝期待的闭上眼。
结果萧祁声只是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加练。”
茸枝：“……”
茸枝不满的哀嚎声惊飞竹梢雀，他没注意到的是，萧祁声的耳朵在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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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家试炼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