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看上去就很活泼,带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眼神却很平静。
他就着清冽的溪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天色大明,周围的农户已经升起了炊烟。
“反正到了洛川附近,索性休息一下。”陆重午在心里盘算着,忽而想起了自己遗忘在渔夫那里的赏金。
昨夜光顾着和白沙帮的水匪纠缠,赏金这事倒是忘的一干二净。
日头渐渐爬高,洛川城墙出现在眼前,陆重午随着人流进了城,伸手一摸自己的钱袋,顿时觉得阳光刺眼起来。
“得想个办法搞点钱。”他心里想到。
洛川地势开阔,依山傍水,是附近规模最大的市镇,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去洛川走一趟,十有**能找到。
时值正午,茶馆里人声鼎沸,陆重午走进去,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
洛川的食宿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令他难以理解的程度,照这个架势下去,陆重午自己算了算,他需要无病无伤,每天接一单悬赏令,如此勤劳干上十多年。
才买得起洛川一间正常的房屋。
陆重午忧愁地喝着杯子里的残茶,忧愁地望天,忧愁地找寻来钱的途径。
啊,打点零工好像不错,偶尔当个良民也不差,也不知道洛川有没有能接悬赏令的地方。
他一边漫无目的思考,一边来回打量着往来的人群。
“哎,你们看到如意坊那边的贴的告示没有?”
“看到了,哎哟,那个不长眼的敢偷他们家啊!”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和邻座的人一起探头,被偷听的两个人口若悬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我说啊,这贼胆子也太大了,谁不知道如意坊背后靠的是谁,还敢偷人家的货!”
“哎,大哥。”陆重午听了一耳朵,决定主动出击:“你们说的如意坊是什么地方啊?”
如果这个货落到自己手里,那他岂不是发了。
“你是第一次来洛川吧?”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上下扫了陆重午一眼:“小兄弟,怎么你连如意坊都没听过?”
“我还真是第一回来,劳大哥您多说说。”陆重午十分自来熟度的坐下,脸上俨然挂着虚心求教的神态。那商人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对上眼神,哈哈大笑起来。
陆重午并不着急,只是安静的等。等那个商人笑够了,才神神秘秘的张口:“如意坊啊,来洛川跑生意的都知道,那可是这个。”
商人举起大拇指,语气里带着很微妙的幸灾乐祸:“洛川首屈一指的古董商,前两天他们家的宝贝让人偷了,现在还没追回来呢。”
“要我说,树大招风,如意坊那样大的生意,谁不惦记呢?”另一个人长叹一声,接上了同伴的话,“可惜啊,人家背后靠的是灵枢盟,那可是武林第一大联盟啊。”
陆重午立刻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哎哎哎,小事,我看小兄弟这样子,像个跑江湖的,在洛川,要是能傍上灵枢盟,可就能横着走了!”
“多谢大哥指点,小弟日后发达了,一定不忘您二位的提点。”陆重午两眼放光,面上挂着涉世未深的好奇:“那,这如意坊在哪里啊?”
他话音未落,茶馆中央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客人们顿时屏气凝神。
“今儿不讲古,不说书,咱们讲讲洛川城的新鲜事。”
说书先生一起头,立刻有人小声嘀咕起来,陆重午耳力尚可,隐约听见已经有人开始吹嘘,自己十八根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是如意坊的伙计了。
三天前,如意坊进了一批珍玩,其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珠,据说通体翠绿莹润,是前朝皇宫里流出的宝物。
“哎,找噱头也不找个新鲜的。”陆重午听着说书先生将那颗翡翠珠吹得神乎其神,忍不住腹诽起来。
故事里前朝皇宫的珍宝恐怕都能填满几百个这样的小茶馆了。
“这可翡翠珠,那可不得了,是前朝皇帝佛珠上的一颗,”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语气生动,仿佛自己见过真品似得。
他喝了口茶,继续听身边人的吹嘘:“我跟你们讲啊,如意坊花重金,在悬赏令上四处通缉那个大盗呢。”
“整整悬赏了这个数啊!”那人激动的举起手,比划出一个不小的数目:“真金白银。”
陆重午放下了茶杯。
这个大单子他势在必得,陆重午听得心花怒放,这比他来回杀那个白沙帮舵主三趟都值钱。
“得了吧你,就你那个样,你找个水坑照照,能行吗你!”
“就是啊。这一听就是给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准备的,瞅你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准被那个达到一巴掌拍死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争辩,立刻被周围的哄笑压了下去。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翡翠珠上,陆重午悄悄地结了钱遛出茶馆。
让那帮大傻子听去吧,他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如意坊前悬挂着一张告示,陆重午站在底下,掰着手指,认真的计算着赏金。
刚才在茶馆听了那一耳朵,他心里已然有了另一套方案。
陆重午转身,汇入人流之中,走到了城墙下一处隐蔽的小摊。
“劳驾,掌柜的,打酒。”陆重午向里招呼了一声,不久便听到一声回应:“打什么酒?”
“老样子,拆骨酒。”陆重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涨价了?上次来没这么贵。”
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走出来,坐在他对面:“这一碗可贵,怎么,缺钱了?”
他语气中十分熟稔,仿佛对面一个老朋友:“缺啊,我什么时候不缺钱。”
“钱都让你拿去喂狗了吗,那么多。”年轻人表情带着些嫌弃:“说吧,拆谁的骨头。”
“如意坊那个,洛川城已经传遍了,还能打到酒,”陆重午笑嘻嘻地,浑然不觉自己嘴上在说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看来刀疤脸的悬赏令挂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死呢?”
年轻人白了他一眼:“找他的不少,想喝酒就请早。”
“一碗三百两。”
“放心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陆重午伸出手:“他的动向?”
离开洛川一百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条荒废的官道,一间破落的小庙。
日头偏西,一个身着灰衣,做客商打扮的中年人,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已经荒废的官道上。
他身边既没有马匹货物,也没有同伴或是仆从。
陆重午蹲在破庙的梁柱上,透过坍圮的墙壁看着那个中年人,周围像他一样紧盯着的人不在少数。
想拿下这碗酒的人果然不在少数,能在悬赏令上挂好几年,果然是本事。
他正这么想着,余光瞧见中年人已经走进了破庙,毫无戒心,在破庙里生火休憩。
一条深长的刀疤划开了中年人的面颊,平添几分凶悍之气。
陆重午蹲在梁柱上,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周围的气氛愈发紧迫,大家都在紧盯着中年人的动静。
刀疤脸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盯着火堆,天色逐渐暗下来,火光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风从四面八方灌入破庙,吹得火苗明灭不定,热浪扭曲视线,刀疤几乎看不清了。
陆重午在等,等一个时机。
乌鸦叫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破庙外忽然来了一个人影,袅袅婷婷,身披黑缎,手执黑伞,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竟然把她也招来了。”陆重午思忖到:“跟女罗刹抢人大抵是没戏了。”
破庙的佛像后,又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陆重午连忙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慢慢走出,途径之处,遍地毒虫。
“刀疤脸是把□□得罪光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是善茬。”陆重午正在腹诽,忽然又见破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杀来四人,手持长刀,刀尾坠着红缨,身上挂着神刀坞的腰牌。
“这可太热闹了。”陆重午喃喃自语:“黑白两道都来了,刀疤你可千万要死到他们手里啊。”
虽然这碗拆骨酒饮不了,退而求其次,拿了翡翠珠去领如意坊的赏钱也成,不算白费自己忙活一场。
刀疤脸坐在原地烤火,只是冷漠的对围上来的六人说到:“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贵派掌门人真是小瞧了。”
“呵呵,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女罗刹笑了两声,一扬袖,一阵香粉飘出,散发着幽幽磷光,“死来!”
她一掌拍向刀疤脸,佛像后的佝偻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毒虫蜂拥而上。
刀疤脸忽然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兵器,三个人站成一团。四名刀客作壁上观,似乎也在等待这场乱战的结果。
毒粉四处挥洒,毒虫沿着墙壁爬上房梁,成群结队的扑向刀疤脸。
“去。”陆重午挥刀将靠近的毒虫驱散,眼神紧紧锁定下方的战局:刀疤脸在女罗刹和老人的围攻下仍然不落下风,女罗刹身法诡谲阴毒,老人脊背佝偻看似行动不便,一柄拐杖舞动的密不透风。
忽然间只听到一声闷哼,女罗刹倒飞出去,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黑色的伞面上落下几滴鲜红;刀疤脸捂住口鼻,面色铁青,显然身中剧毒。
一只毒蝎扬起尾刺,被刀疤脸一鞭甩在女罗刹脸上,方才还在联手对敌的两人,忽然就翻了脸,老人一声令下,那只毒蝎的尾刺立刻扎进女罗刹的面颊。
女罗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伞一抖,铺天盖地的毒粉瞬间弥漫整个破庙,陆重午见势头不妙,立刻一踩梁柱,远远遁走。
他落在附近的大树上,长舒一口气:“看热闹的也要被误伤,惨绝人寰啊。”
毒粉接触到火苗,立刻窜起一丈高,老人发出一阵古怪笑声:“今日,你们都死在这里吧。”
“你做梦!”女罗刹啐了一口,黑伞旋转之间,从伞骨里射出十几根毒针:“要死,我也得拉着你们两个垫背。”
破庙里再次乱作一团,打的难分难解,就在此时,一直观望的神刀坞四刀卫忽然冲出:“尔等宵小之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陆重午忽然笑了出来,“嘿,真是一出好戏啊哈。”
为了一张悬赏令,黑白两道的高手斗的如火如荼,一边刀阵刚起,另一边毒虫已至。磷光和刀光相应,火光飞舞交织,构成了一副画。
陆重午站在树下,静等最后的结果,忽然之间火光大盛,破庙瞬间坍塌,在碎石和火光中走出一条人影,浑身血迹,凶煞非常。
“哎呀。”陆重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这可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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