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知道的也只是从学生口中听说的,有好多学生看到余琼乘坐一个小混混的摩托车上学放学,她还特地去了解过此事,可他们不认识那个人,去问余琼,她也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关于余琼和余愿之间恩怨的调查陷入了瓶颈,从明面上看,没有其他人再能提供线索。
思索良久,林月白觉得或许可以从余愿曾经跟过的所谓大老板这条线着手查查看。
岑勇在千年县干了五年的警察,与当地的地痞流氓打过交道,他提议去找他们打听一下。
余愿和余念,外号大余和小余,在牛角冲村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到了县里,知道他俩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经过多方打听,岑勇获悉余愿曾在一家□□里当过侍应生,便带着林月白二人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恰逢刚开展过扫黄行动,好些个娱乐场所被封查,上档次的就留下这盛光□□一家。已至深夜,几乎整个县的夜猫子都窝在了这里,把所有的区域全给占满了。
岑勇三人去找经理,经理把他们领去人山人海的迪吧,在吧台招待了他们。
“余愿?”经理一哂,“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
岑勇从手机里调出余愿的照片,拿给他看。“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以前在这里打过工。”
“这不小鱼嘛!”经理稍微看了一眼,便恍然大悟。“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在我们这里打杂,人还算机灵。可他早就不在这里干了,要不是看了照片,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迪吧里的音乐吵得简直能把人的耳膜震穿,与近在眼前的人说话都听不见。经理招招手让酒保过来,然后指指酒柜,示意他把自己存的酒和两个杯子拿过来。
待他拿来了,经理亲自给其中一个倒了半杯,又去倒另一个。
“不喝不喝,我今天还有工作。”岑勇赶忙制止。“据说他在县里跟了个大老板,你知道他跟的是哪个老板吗?”
“大老板?”经理轻蔑地笑了起来。他搂着岑勇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说:“你所谓的接触是指给他们端果盘吗?”
他的态度傲慢,让岑勇感觉有些不适,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在这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就是这样,没权没势没人看得起,且无从纠正。
“没有更深的接触?”岑勇皱眉问道。
经理浅抿一口酒,别有意味地说:“那你就得去问他本人,问他有没有背着我跟哪个老板接触。”
“那个大老板不会就是你吧?”岑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你看我像吗?”他乐不可支,展开双臂张狂地道:“我一个帮人看场子的,像大老板吗?”
岑勇不以为意,接着道:“你老板跟他有过接触吗?”
他笑得更开心了,“我老板连我都难得见一面,他怎么越过我去接触?”
岑勇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你们这里还有他的老同事吗?”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说:“五年,除了我,谁能在这里干过五年。”
娱乐场所员工流动性大,岑勇是知道的,便没再问了。
线索又断了,一时半会想不到往哪里查,岑勇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经理见他们垂头丧气的,便邀请三人留下来喝酒放松。
岑勇来过这里几次,对这里并不陌生。乔小娇刚步入社会,少有机会到娱乐场所消遣。不知道林月白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岑勇很好奇。
“林队,要不要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林月白点头,“也行。”
“要不要出去蹦一下?”
林月白连忙摆手,“不了,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岑勇暗自窃喜。
盛光□□在一栋六层高的楼里,它的外面造得像罗马宫殿一样豪华气派,里面装修得比宫殿还要富丽堂皇。
它的一楼是迪吧,二楼是KTV小包厢,三楼是大包厢,四楼提供按摩、搓澡等服务,五楼直接就是客房。
总之,只要是□□里应该有的它都有,甚至没有的它也有。
都说它不是谁都能进去消费的,它的价格比其它□□要贵上许多,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客。
这天的晚上,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工装服、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从后门悄么声息地溜了进来。
来到三楼,他快步走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在一个侍应生的引领下,走进了里面最大的那间包厢。
包厢高耸的红木门骤然打开,首先看见的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两盏水晶吊灯,吊灯晶莹璀璨,其下是一张十余米的羊皮沙发。
这套沙发不仅长,摸上去还与女人的肚子一样柔软光滑。四男六女舒服地坐在上面,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画面那叫一个糜靡不堪。
侍应生先进去,与坐在旁边仰靠着休憩的男人耳语。见他点头应允,跟着侍应生过来的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东哥。”男人拿下帽子,赫然出现余愿的脸。他额宽脸窄,长得周正俊朗,此时因为风餐露宿身上满是泥垢,很是狼狈。
他望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酒,舔了舔皲裂的嘴唇。
沙发上的男人仍闭着眼睛,没有看见,不知道他有多渴。
男人缓缓张开口,浑厚而慵懒的声音随之传来。“听说过你的事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干。”
“多谢东哥!”余愿感激涕零,连声音都变得哽咽了。他和着脸上的血,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谨慎地道:“我的两个弟弟,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帮一把,我万分感激。”
“都是自己人,能帮的肯定帮。”
男人懒懒洋洋的话,却被余愿奉若圭臬,当即跪下磕了个响头。
“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老板的。”余愿把头垂得很低,以显示他的恭敬。
坐在沙发正中唱歌的女孩在瞥见来人是他之后,便停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搂着她的中年男人瞅瞅她,再望望跪在地上的余愿,轻笑一声。
在迪吧没呆多久,林月白便出去了。身为执法人员,在那种**,感觉格格不入。
她与岑勇、乔小娇告别,然后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
房子外面老旧,里面重新粉刷过,还算干净舒适。
开门进去是合在一起的餐厅和客厅,不大的空间,里面只摆着一张餐桌和一套三人坐的长条沙发。
林月白径直往沙发上一躺,蹬掉鞋子,让疲惫的身躯平摊在上面。
尽管沙发又破又小,里面坚硬的弹簧还硌人,与舒适二字完全不沾边,她还是尽力闭上眼睛,好让自己睡上一会儿。
这个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没过一会儿,她便爬起来,赤着双脚去穿拖鞋,然后走进了卧室。
她的卧室里有两块白板,两块的上面都画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其中一块的是关于余琼案的,而另一块甚至更复杂,几乎被黑色的记号笔画满了。
这里的余琼案关系图与办公室里的那个基本一致,只是多写了王昌平这个名字。
王昌平,男,公坪镇人,98年成为民警,08年被调往牛角冲村派出所,直到三年前被任命为所长,在牛角冲村呆了整十年。
在他的履历上有前任所长给他的评语——奉公勤勉,多么讽刺,也不知道在这十年间,他与多少人勾结在一起,又干过多少违法乱纪的事。
林月白走过去,在白板的上面又添了三个字——大老板,一个连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不知道的神秘人,却让她产生一种深深的直觉,觉得他也许就是本地的大老虎。
她对着这份关系图,重新梳理案情。一张张脸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她想抓住,却总是抓不到。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还没睡。她坐在电脑桌前,搜索检验化学物质的方法,一个个视频和文字教程看过去,看得眼前苍蝇、蚊子乱飞,令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她学不会的东西。
她无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块灰色条纹的碎布,是她在悦来旅馆204房的床垫上割下来的。
余琼死前曾呕吐过,吐出来一滩酸水留在床上,床的上面一层是床单,已被痕检科的同事当作证物收走了,下面床垫的包布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透下来的印子,此时正拿在林月白的手里。
她想自己检查余琼的呕吐物里有什么东西,这显然是行不通的。思忖片刻,她决定把这块布分成两片,一片留着,一片交出去。
她从笔筒里拿出来一把剪刀,歪歪扭扭地把它剪成两片,分装在两个证物袋里,再把其中一个装进一个快递袋里,准备明天把它寄出去。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十分,在和暖的四月,这个点已经天亮了。
明媚的阳光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林月白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它如何慢慢地爬到床上来,然后等着六点半的闹钟响起。
她肯定是睡过的,不然她不会如此清醒。她只是睡得少,所以有黑眼圈。
快速洗漱完毕,她换上运动服,去玉芙河边晨跑。
玉芙河从县城城区的中心区域蜿蜒而过,从北向南几乎流经县里的每个城镇。
它是千年县人的母亲河,河水碧绿,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绿树红花。
每个晴朗的早上,林月白都会来河边晨跑。她从住所出发,沿着河道上的三座桥跑一圈,回来的时候正好半个小时。
之后,她会去附近吃份早餐,再回住所换常服,然后走二十米到县局上班。
这天,她再次从住所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快递袋。本该直接去往县局的她,站在楼下的马路边张望。
她与快递员约好了时间,对方答应会赶在她上班之前,过来取走快递。
已经八点了,对方迟迟没有出现,令她忍不住打电话催促。
“你到哪了……我就在楼下,身穿蓝色花格子衬衫……对的,这个就是我。我也看见你了,麻烦你调个头。”
终于把他等来了。他笑嘻嘻地道歉,然后自然地接过快递袋,再瞄了一眼。
“省公安厅督导组?”他一脸惊奇。“你这里面装的不会是举报材料吧?”
林月白清亮的眼眸忽然暗了下来,就像两个能把光吞噬的黑洞。
她急忙编了套说辞,正要开口。他却打起了哈哈,“你别介意,我这是电视看多了,随口一说。”说完,开着他的三轮车风急火燎地走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暗暗担忧,快递袋能不能送达那个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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