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扭头就走。
从仙宗中接回哥哥,靠自己的能力将他救醒。
其二……救他一命,换取魔头的信任。
辛黛为难地蹙起细眉,若是他真的这么容易糊弄,方才那仙人就不会死得那么干脆了。
傍晚的余晖给这片林子镀上一层浅金,残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一分一秒都变得焦灼起来。
她被这昏暗的光线一晃,忽然生出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勇气,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提着裙角走向了魔头。
她有仙人给的法印,魔头是伤不了她的。
哥哥,你且好好地待在仙宗,我一定会活着去接你回家的。
楼玉亭躺在一片血泊中,浓密纤直的睫毛紧紧闭着,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辛黛拽着他的手臂,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干净的地面,她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通红。
他腹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血,仿佛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流出去一般,辛黛看得一阵心惊胆战,赶忙低下头翻找荷包中可用的药材。
幸亏她平时有随身带上伤药的习惯,遇到受伤的动物时方便给它们疗伤。
瓷瓶中还剩了一点,刚好用来救急。
就在她拿出伤药时,脚腕上突然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用力缠住,力气越来越大,要把她骨头都掐断的架势。
那股子凉意瞬间窜上心头,辛黛头皮发麻,全身结了冰般愣在原地。
阴凉的夜风吹拂她闷热的脸蛋,辛黛猛一激灵,手中药瓶抛了出去,她尖叫着往后缩,另一只绣鞋去踹缠在脚腕上的物体,吓得眼角沁出泪花。
女孩受到威胁时的攻击性极强,脚腕上的冰凉物体松了松。
“咳咳,你是想死吗?”
这声音熟悉,不知从哪里听到过,辛黛下意识一顿,杏子眼水雾朦胧,如同一团浆糊的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
她的一只脚仍被禁锢着,而另一只脚不知踹在了哪里,热意隔着一层布料传过来,还有微弱的起伏。
脚上的绣花鞋早就被她踢到了一旁,孤零零地躺在草丛中。
“……”她好像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脚踝上冰冷的手被收回,他的声音有些隐忍的哑:“把你的脚收回去。”
辛黛红润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闻言呆呆点了点头,也不敢回头看,尴尬地蜷缩起脚趾。
“你、你没事吧?”她就着云雾中透出来的一丝月光,摸索着穿上了绣鞋。
“扶我起来……”
“哦好。”辛黛暂时忘记方才的羞耻,手忙脚乱地扶着他,让楼玉亭靠在自己怀中,“……你的伤太严重了,需要找个地方医治。”
“不用。”楼玉亭的声音变得低哑,少女身上的馨香如温暖的泉水包裹着他,体内的熊熊燃烧的烈焰尽数被扑灭,他太阳穴胀痛。
杀死金符的主人后,他的力量会回归,但同样的,金符会让他痛不欲生,时刻被烈焰灼烧。
漆黑的苍穹陡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震耳欲聋。
身后倚靠的温暖柔软的躯体随之一抖。
他闭了闭眼,压制着想要将她融入血肉中的**,冷声指挥:“我没事,去找个山洞。”
少女不知他低劣的想法,眼睛仍旧清澈,即使很害怕幽深黑暗的山林,她还是听话地去找了。
“辛黛。”女孩快要隐入黑夜中时,楼玉亭出声叫住了她。
她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少年似是不耐地皱了皱眉,朝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掌,“我和你一起去。”
*
“轰隆隆——”
山洞外风雨交加,整片林子哗哗作响,白光不时照进洞口。
辛黛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缩在山洞的角落,借着忽明忽暗的雷光,看见了山洞另一端微微颤栗的身影。
他蜷缩在地上,偶尔能从雨声中听见一两声压制不住的痛吟。
辛黛不止一次重复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楼玉亭的声音极其虚弱:“……不需要。”
从进入这个山洞起,楼玉亭宁愿一个人扛着,也不让她靠近检查伤口。
一旦发现她有起身的意图,他就会冷声呵斥,明明是背对着她的,却像是身后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
辛黛垂下睫毛,沮丧地想: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吃不了魔头的,为什么要怕她?
狂风暴雨折断了树枝,“咔嚓”一声往下落,又是一道凄冷的白光照进来。
辛黛猛地发现,魔头蜷缩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楼玉亭身负重伤,怎么可能安稳睡去?
想到了某种可能,辛黛的心跳陡然紊乱起来,杏眼泛着慌意,她试探地起身,却没再听见少年呵斥的声音。
她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啪”地断开,辛黛浑身冰凉地去翻动少年的身体,他的脸庞跟着转过来,面色灰白,眉宇间仍紧紧蹙起。
辛黛伸出手指,颤抖着探查他的鼻息。
直到细微的气息洒在她的手指上,她陡然松了一口气,脱力地坐在地上,“还好,还活着。”
她没敢再停顿,趁着他昏迷,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少年的衣衫,给他上药包扎伤口。
缠布条的过程中,她无意间碰到楼玉亭的腹部,像是摸到了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冻得她缩回手指。
辛黛抿起唇,又将他的衣裳重新盖了回去,然后从储物荷包中拿出厚实的披风,盖在两人身上。
她倚靠着崎岖不平的墙壁,将少年裹成了蚕蛹搂在怀里,可他体型太过高大,辛黛努力地伸手,也只不过是圈住了他的脖颈。
她身上的温度也低,不过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就像是两个浑身**的人用力地拥住对方,也无法汲取半分温暖。
不知是太困了,还是感觉到了安全,辛黛渐渐放松下来,脑袋一点一点,下巴搁在楼玉亭头顶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雨声变得沉闷。
怀中人又开始挣扎,辛黛迷迷糊糊地醒来,见他伸手要掀开披风,立刻清醒了大半。
“你伤得太重了,要好好保暖才行。”辛黛按住他的手,下一刻就被他反攥住腕骨,少年抓着她的手往脸上贴,低声喃喃:“热……好热……”
他仿若置身岩浆之中,翻腾的烈焰不断炙烤他的血肉,灼烧他的神魂。
楼玉亭的世界重新变得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任人宰割的祭台。
又要独自扼过烈焰灼身的痛苦了……
他平静地想。
于他而言,却是好事,这意味着禁锢他的金符又少了一道,他很快就可以离开封印之地了。
楼玉亭闭上眼,任由灼烧的痛苦席卷全身。
就在此时,一缕清风穿过三百年的孤寂,吹拂过他的脸颊,将他从地狱带回了人间。
他听见了沉闷的雨声,自己也如溺水的人般,紧紧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可若是对方有一丝想要远离的意思,他便又会敏锐地觉察到,从而毫不留情地将对方赶走。
少年温顺地将脸庞贴近她,像只小动物般轻蹭一下又一下,手指仍然痛到痉挛,他死死攥住那片柔软的皮肤,温暖与灼痛一同袭来,他终于忍不住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这声呜咽像是点燃了导线般,少年藏起自己的羞耻心,鲜红的唇角蹭上那片温暖的皮肤,如同小兽的挽留与讨好。
“……摸摸我……摸摸我好不好……”
可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小兽心中的委屈如漫漫江海,于是他亮出了獠牙,偏过头咬了她一口。
楼玉亭听见一声吸气声,而后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温柔的抚摸,雨声淅淅沥沥,耳畔迎来少女轻声的疑问:“原来邪恶魔头也需要摸摸啊……”
将要伸出衣裳外的黑色毛茸茸的物什一僵,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样,“嗖”一声缩了回去。
天将明,山洞中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两人相互倚靠的身影笼罩在雨后晨曦中。
楼玉亭蹙了蹙眉,睁开一双迷茫的金眸。
短暂的混沌过后,他的视野逐渐清晰。狭窄崎岖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他低头一看,身上严实的盖着一件披风,温暖踏实的感觉包围着他。
而背后,是女孩平稳又恬静的呼吸,洒在他因意识迷离而无法控制露出的兽耳上,又痒又酥麻,毛茸茸的兽耳抖了抖。
他侧过头,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楼玉亭的瞳孔猛地放大,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火星四溅,让他全身各处都蔓延开酥酥麻麻的热意。
只听一阵风声,等他再冷静下来时,身体已经站到了山洞的另一端,掀起的披风又落下,盖住了少女的脸颊。
失去理智时做的所有事在他脑中放映,楼玉亭生无可恋地闭上眼,一股股血气涌上喉间,鲜红的血丝滑落嘴角,在此刻竟盖过了伤口的痛。
他怎么可能死皮赖脸地求着她……
他用力地掐住指腹,直到感受到痛意,才觑了角落里一眼,那娇小的一团裹在披风下安静地睡着,全然不知少年混乱纠结的思绪。
楼玉亭收回视线,脸色难看地走出了山洞,发顶墨黑茸耳朝后撇着。
此女诡计多端,他不可能让她跟着的。
然而走出一段距离兽耳突然竖起,他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幽深的金瞳生出些恼意,脚步一顿,又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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