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方芝不想听到逢昭的名字,他一天天的有太多事要去做,有太多东西要去思考。沉眠和他说过的事,他记住的往往只有几件。
后来,沉眠就不愿意跟东方芝讲这些,说了也没什么大用,只能徒增烦恼,还不如讲些轻松好玩的,让他闲暇之余快乐一点。
可是,只要东方芝问,她难道会故意隐瞒吗?这么多年,东方芝还是不怎么在乎她的想法,不会过问她的心事,不会承认自己喜欢她。
在别人面前不愿,在沉眠面前不敢,怕说出口,她会对他纠缠不休,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在东方芝心里,沉眠最合适的位置是他信赖可以依靠的守卫。
唯独不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沉眠自嘲一笑,她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是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只是东方芝这个人真的很会拿捏人心,在她每次想要退回自己的位置时,他又会勾着她往前走。
东方芝不肯放她离开也不肯让她留下来,他们僵持不下,把爱意拖累成累赘。
沉眠感觉很累,打算不如就此放手。她爱东方芝,但更爱自己。凭什么她要在这段感情里卑微被动,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会受伤,凭什么东方芝的喜怒哀乐要等她去发现。
在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里,沉眠唯一坚持下去的勇气,就是她还爱东方芝。
可是现在的爱意变得累赘,让人痛苦不堪,那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呢?
“东方芝,我们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呢?”沉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东方芝的桎梏,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她眸中的湿润就好像错觉。
“为什么这么说?”东方芝抱住沉眠,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揽得很紧很紧,眸中一片薄雾冥冥。
“你喜欢我吗?”沉眠没有躲,反正她也躲不过。她看着早上她给东方芝编的一缕辫子,想起早上传来传去的风言风语。
什么郡主,燕王府,久别重逢……这一类,沉眠没有相信,她等着东方芝主动告诉她。可是并没有,他一整天都在对她甩脸子,到现在“喜欢”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们回正武门吧?”东方芝避开这个问题,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温软,配合他那双极有欺骗性的含情眼,沉眠霎时有一种自己正被深情注视的感觉。
“不回,你自己回去。”沉眠推开东方芝,伸了个懒腰,指着窗外的一片自由,缓缓说道:“我这些年为正武门做的事够多了吧?”
“你先不要说话。”沉眠扯了扯东方芝的辫子,示意他闭嘴。辫子一扯就散,像绸缎一样的青丝偷溜出来一点,划过了她的脸,沉眠撇了撇嘴,再次开口:
“世间海阔天空,我不想再困在正武门这一方天地,我想好好地走走,我不怕受伤,不怕死,我只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活得糊糊涂涂。”
“所以,我们就此别过。”沉眠说完,满上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东方芝,一杯自己握在手里。
说不伤心、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可沉眠没有在东方芝面前掉下一颗眼泪,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沉眠不会高估自己,也了解自己,她现在必须昂首挺胸地离开。密密麻麻的酸痛感在提醒她,她和东方芝的羁绊不是什么一年两年,她爱他也不止是一年两年,可她必须离开,哪怕她以后会后悔。
爱东方芝是沉眠的习惯,爱自己却是沉眠的本能。她更想把面纱丢掉,就算带着一脸毒斑也要肆意生长。
“从今以后,我断不思量你,你也莫思量我,我将我心付与自己,望你也将你心付与自己,我们各自珍重。”
沉眠准备把这杯冷茶一饮而尽,可刚碰到嘴边,一道内力却突然袭了过来,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冷透了的茶水有一滴溅到沉眠的脸上,沉眠摸不准它是否进了眼睛,她如今有点后悔没早点走,在这磨磨唧唧片刻,还是不争气掉下眼泪。
东方芝冰冷的手摸上了沉眠的下巴,那里有一道很清晰的指痕,他眸色一暗,心疼地摩擦着,吹了吹。
沉眠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她擦过了眼睛,才发现那滴水已经被东方芝的指尖抹走。他的睫毛上有一点湿意,眸中是冷清的雾,他好像融入水里,清澈见底。
沉眠反应过来,后退了好几步。她不明白东方芝为什么还想勾她,没那么喜欢不如就让她走,两个人非要不痛快地挨在一起,最后不过是相看两厌。
“沉眠,你看我。”东方芝又贴上了沉眠的下巴,温热的内力从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好像在试图抹灭掉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痕迹。
“你现在这样,是要挽留我吗?”下巴那处好像恢复正常,还带着一丝痒意,沉眠躲开东方芝的手,她知道怎么说话会惹他生气,她一字一句道:“你手脏,别碰我,而且我看你做什么,看你和我告别?”
沉眠摇摇手,露出一个假笑,“那东方芝,我们再也不见。”
说罢,沉眠转身就想走,却发现自己还是动弹不得。东方芝在用他的内力压制她,沉眠一时挣脱不过,她这几天的任务太频繁,还没有完全恢复。
沉眠刚想破口大骂,耳边响起东方芝的声音。
“阿眠,求你看我一眼。”东方芝的语气似乎卑微到了尘土里,他眼睫沾着“雪花”,仿佛一碰就碎。
咋滴,想让我对你念念不忘?沉眠不耐烦地转过头,掀起眼皮看了东方芝一眼,极尽敷衍。
“够了吗?”沉眠皱起眉,想到什么又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觉对不会相信东方芝还会露出这么脆弱不堪的神情。
沉眠心情复杂,她还是会为东方芝感到心疼,还是会为他的挽留感到开心。
她不想飞蛾扑火,水月镜花,可是东方芝偏偏不放过她。他笑的一如遥远的那天,那天是沉眠第一次看见东方芝的笑餍——像灵动绽放的小花,里面盛满了树隙下露出的最柔和的光芒。
沉眠最喜欢东方芝这样笑,是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阿眠,眼前人是心上人。”
沉眠微微一愣,又听见他说:“我想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
窗边这时突然逗留了许多鸟,带来一片轰轰烈烈的流光溢彩,它们叽叽喳喳的看着屋内的二人,犹如回光返照。
……
沉眠在梦里的一缕意识看见后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
她好想催促梦里的沉眠快走,可她不能让时光倒流,也不可能回到那天。
沉眠有点沮丧,她还是没有梦到芳菲,反而要被茶馆里的光刺瞎眼睛。好在这是在梦里,沉眠打起精神安慰了下自己。
蓦然发现有点不对,她梦里的潜意识告诉她,她这时候应该会把这场梦继续做下去,或者半夜惊醒。
可沉眠只是感觉到场景一换,下一秒她来到了一个有点熟悉但绝对还算陌生的地方。
这里沿途的是亭台楼阁,雕花廊桥,绿树环绕之间,一道门楣高挑,这大门雕刻精美,却不显夸张奢靡之风。门外许多年轻貌美的丫鬟正凑在一起,吵吵嚷嚷。
沉眠在梦中可以飘来飘去,随心所欲,她顺着自己的想法飞到了上空,然后忽地发觉自己现在居然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认出了这个恍若宫殿的府邸。这不就是燕王府,虽然和现实中的不太一样,但大致结构如出一辙,只是梦里的燕王府要稍微低调一点,也更有生气。
沉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梦到燕王府,她飘到那群丫鬟旁边左看右看,想要以此缓解自己的无聊。
可这时,画面里走进来一个绝色女子,沉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她大概就是被精雕细琢出来的,似白璧无瑕,令人心驰神往,连周围盛放的芍药都没有她这般风姿绰约。
那群丫鬟看见她后急忙簇拥上去,一阵嘘寒问暖,巴结讨好,沉眠这才发现她的肚子隆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王妃,这是个小世子吧,我娘说过肚子如果圆滚滚的,就很有可能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这个丫鬟话说得天真,生得也可爱,她和那女人关系应该算亲近,还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沉眠:“?”
王妃……王妃不是何羽裳那个惨白脸?沉眠几秒后恍然大悟——何羽裳之前被困芳菲,在她出来之前,燕王有别的王妃也正常。
再说了,这个王妃那么美丽,气质又舒服,谁会不喜欢?
可是,这个女人是怎么死的呢,燕惜荣会是她的孩子吗?沉眠瞧了下女人的肚子,又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耳边传来了女人悦耳动听的声音,“男孩女孩都好,我只要他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沉眠看着女人脸上挂着的笑容,不由想起沉嫣。她当时也会这样希望吗,有想过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吗?
沉眠有点羡慕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确定这个孩子是燕惜荣,毕竟燕王就她一个郡主。
可是一会儿后沉眠就不羡慕了。
那次竹林意外的见闻,再加上有何羽裳这个表里不一的后母,燕惜荣后面过得也不会太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