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是个行动派,说了让于修夏陪她放风筝,绝不含糊,吃过早饭就往于修夏家里跑,另外又多蹭了一顿饭。
于修夏应允,拿着月月大蜻蜓形状的风筝去了地里。
天有点阴,微风,非常适合放风筝。
陆辰本来在屋里待着,实在太闷,也找了过去。
于修夏和月月此时玩的正嗨,他牵着风筝在前面跑,月月在后面追,一会功夫,蜻蜓飞上了天空。
于修夏站在地头,手里牵着线,控制着风筝别往有树的地方飘。
月月慢慢凑到陆辰身边,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喂,你不要一直盯着修夏哥哥看。”
陆辰愣了愣:“什么?”
“你一直在看修夏哥哥!”
“……”
“哥哥是不是很帅?”
“还可以吧。”
“人很好。”
“人不错。”
“你很喜欢?”
陆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我喜欢他做什么?!”
月月抬了抬头,用下巴对着他:“那你讨厌他?”
“也不讨厌。”陆辰无奈,“我跟他,就像他跟你哥一样。”这也不完全对,阿迪跟于修夏关系很亲近,他和于修夏疏离的多,但陆辰实在找不到其他让小家伙理解的方法了。
月月果然满意了他的回答,心里仍是有点不舒服:“可是,修夏哥哥喜欢你咋办?”
陆辰:“他不会喜欢我。”
月月不信:“才不是,修夏哥哥以前只给我抓蛇,保护我,昨天也给你抓了!”
陆辰不想提及他的黑历史,也好笑小姑娘的喜欢可真简单,对你做过的事对他也做了。单纯到让人不忍心戳破她的童心。
“那你想想,你哥要是也怕蛇,于修夏会不会帮忙?”
“会。”月月说:“但我还是觉得你要跟我抢修夏哥哥。”
陆辰实在没辙了,再跟她解释下去,自己可以退学重回幼儿园了,懒得再理人,回了家。
于修夏和月月是一个小时后才回去的,恰好迎上阿迪来接他妹妹,月月不肯走。
“晚上我送她。”于修夏对阿迪笑了笑。
阿迪想了想,回答:“那成,我正好跟罗叔蹲活去。”
于修夏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住,阿迪意识到什么,赶忙住了嘴,转移话题:“于哥,月月今天要是闹,你别客气,尽管训。”
月月对他哥做了一个鬼脸,躲在于修夏身后。
陆辰随口问了句:“怎么蹲活?”
于修夏脸色冷了冷:“你问那么多干嘛?”
陆辰被他无端呛了一句,心里不爽,刚要开口揶他,于修夏便拉着月月进了屋。
“靠,吃错药了!”
阿迪站在原地,神色尴尬:“你……嗐,你别怪于哥。”
陆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蹲活怎么个蹲法?”
“打日工,临时的,一天一结工资,干这个的都是村里20岁到60岁的男人,他们没有文化,又出不去,只能掏力气,城里的二手车市场,是他们的蹲点。”
“都干什么活?”
“脏活累活呗”,阿迪回答:“扛水泥,去工地里当小工,给人搬家具,轻松的也有,刷大白,打扫个卫生什么的,就是钱不多。”
“于修夏也蹲过?”
“蹲过,我们都蹲过。”
陆辰点头,心想于修夏肯定在蹲活时有过不大愉快的记忆,所以不愿有人提及。
“于姨也蹲过。”阿迪突然扯出一句。
中离村前几年蹲活还比较普遍,最近大多劳动力往外发展,蹲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村里的爷们大都去江苏浙江一带的工厂打工,挣得多,又不太累,自然不愿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为找个活,争的头破血流。
陆辰没再继续问什么,阿迪也不说了,跟他摆了摆手,离开。
于修夏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陆辰欲言又止。
晚上时,他终于找个机会跟陆辰道歉,意识到自己白天里说话太冲了。
陆辰没那么小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接受他的道歉。
月月在于修夏家里又蹭了顿晚饭,看着情形,还是不准备走——她知道陆辰和于修夏住一个房间。
潜意识里,她已经把陆辰当成自己的假想情敌了。因为这一天里,于修夏做饭口味比之前淡口了很多,月月不满,于修夏说:“你陆辰哥吃不了太咸的。”
于修夏自己吃的老北京冰棍,给陆辰和她买了巧乐兹——他以前只给自己一个人买的,关键是陆辰还不肯要。
月月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对陆辰抱有极强烈的防备心。
陆辰被她逗乐,看着她霸在于修夏的卧室里,摇了摇头,躲去院子里抽烟。
阿迪这个时候过来了,看到墙根微弱的星火闪闪灭灭,定住:“你抽咽啊……”
陆辰不解:“嗯,有什么问题?”
阿迪摇头,从他身边走过,中途又折了回来:“哥们,跟你商量件事呗。”
“没商量。”陆辰冷漠拒绝。
“操,你这人怎么这样!”阿迪不管他能不能商量,把话说完:“你那啥,抽烟时尽量避着点于哥。”
“他是小公主吗,我是不是在他面前大裤衩都不能穿了?”陆辰觉得莫名其妙,于修夏哪里矫情到这种地步,别人抽烟犯他什么事了。
阿迪被堵的傻了半天,走了,再回来,下定决心道:“于哥脖子里有个疤,是他后爹用烟头烫的。”
这回轮到陆辰愣住。
阿迪迈着快步朝屋里走,陆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什么后爹,说清楚。”
阿迪不肯:“松手,碍你啥事?”
“不碍我的事,那我偏在他面前抽烟。”
“你爱抽不抽!!”阿迪甩开他的手。
“行吧,那我去问于修夏。”
“妈的,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陆辰冷笑:“抱歉,不好,也不太差。”他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只是突然记起陆天的话——于修夏不一定是陆广宇的私生子。
那后爹什么的,自然有必要了解情况。
阿迪烦躁的抹了一把脸,告诉他不一定是坏事,索性把话说个全:“于姨在于哥读初三时跟过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蹲活的管计。”
“管计?”
在二手车蹲活的人不只中离村一个村子,雇主挑人,或遇到什么好活时,大家少不了拦抢,隔村又隔户,起口角都是小事,打的头破血流已算经常,闹的太不安生,雇主嫌乱,活也越给越少。
于是,有混事的地头蛇自组织规则,给村民拉活排活,以保证人手有生计。
自然,有人能收到好活,就有人干的又脏又累又不赚钱,全凭管计,也就是地方的混子说了算。
几年前,中离村已经陆续有人出去打工谋生了,于琴不想折腾,又不会其他糊口手艺,只能跟人蹲活。
但她除了长得漂亮,一无是处,哪里干的动苦力活,漂亮便有了漂亮的好处,蹲点的管计看上了她,每次都给于琴安排简单干净的活,一来二去,俩人勾搭上了。
于琴带着于修夏住进管计家里,说是给人当老婆,其实没办婚事,也没领证,无非衔了个由头。
管计便成了于修夏的后爹,名叫左大庆。
“先前一年里,这个杂碎对于姨和于哥还不错,但时间一久,左大庆烦了。”
那男人本来就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在于琴前面找过好几个女人,最终逃的逃,跑的跑。因为左大庆喝醉酒了喜欢打人,下手又不分轻重。
左大庆嫌弃于琴事多麻烦,后来也不装了,有几次跟人喝醉酒,回到家抄着铁锹把于琴生揍了一顿,于琴被打的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
于修夏劝她离开左大庆,于琴不肯,跟着男人,最起码不愁钱。
家暴和出轨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于琴挨了不少打,仍是不肯和左大庆划清界限,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哥没辙,找到那杂碎,跟他说要打冲自己来,不要折腾于姨。”
“左大庆本身就图找个出气筒,是谁都成,他……艹他妈的!”阿迪握紧了拳头,恨的牙痒痒,“他说于哥比女人经打!”
“初三那一年,于哥经常缺课,左大庆打的狠了,他怕有人看到他身上的伤,偷偷躲到村北的养殖棚里,我们学校家里两头给他打掩护,让他安生待个几天。等伤看不清了,于哥才会回家。”
陆辰不再抽烟,由着烟火自己燃:“于琴不知道吗?”
阿迪支吾了一会:“应该知道吧……那杂碎打顺了手,不喝酒也会造于哥,于哥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他不还手?”于修夏不是个被欺负了不反抗的人,看他对陆天就知道。
“还过,没用,那垃圾下回打的更狠。于哥那时才16岁,比现在还瘦,不说打不打得过他,也不愿意还手,左大庆说他要是敢还,就打于姨。”
陆辰神情变了变:“脖子里的疤——”
“就是那个时候烫的”,阿迪声音气的发抖,“那个狗杂种喜欢抽烟,卖的烟不过瘾,他自个找报纸卷,烟头粗,吸完了就往于哥脖子里按,日他娘的,他……他往一个地方烫!”
于修夏用头发遮起来,不是嫌丑,是嫌恶心。
身上有那个男人留下的疤,是真的恶心。
阿迪说完,看了看陆辰的脸,想知道他什么反应。
陆辰手里的烟已经燃尽,险些烧到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却是极淡然的。
阿迪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于是继续往下说了:“还不止这些……”
陆辰忽的抬头:“什么意思?”
“挨点打罢了,于哥还不至于见不得人抽烟。”
陆辰手里被烟燃热的地方,骤然一凉。
阿迪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有一天夜里,打雷,下了暴雨,左大庆这个狗杂种喝醉了,撞开于哥的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