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昂一开口，其他员工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们分部总裁什么时候这么……体恤下属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么多人，周总都没理会，却独独叫了这个方曼姿一个人？

方曼姿也很意外，周熙昂居然会帮她。

他这么冷情冷性的人，按理来说，该是彻底无视她才对。

她犹豫了下，抱住自己的包，抬手指了指电梯：“谢谢周总，我还是跟大家挤一挤吧。”

毕竟跟一群人呼吸同一片氧气，跟与您单独享用同一片氧气相比，也没什么区别，都够让人喘不过气的。

周熙昂面无表情，只说了两个字：“快点。”

乔楚在一旁招手：“周总让你过来，还不赶紧过来？想不想干了。”

方曼姿心想：我还真不想干了。

想想自己可怜的工资，她磨磨蹭蹭往前走，从头发丝到高跟鞋都写满了抗拒。

周熙昂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近前。

乔楚主动按开电梯，周熙昂迈步进去，她犹豫了一下，小步跟上，站到周熙昂身边。

然后悄悄，悄悄地后退了那么一小步，确保他的余光看不见自己。

这才松了口气。

电梯门关闭，隔断了外面那些震惊跟探寻的视线，缓缓上升。

他身上好闻的香水的味道弥散开来，实在是好闻极了，方曼姿暗中猛吸，心想，他的品味还是那么好啊，就跟当初同意和自己谈恋爱一样好。

其实当初，她觉得，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的。

直到分手之后，她又在想，是不是自己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人喜欢，所以，就自恋地以为他也有喜欢自己。

她不由得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应该算是在一起了。

她那时很厚脸皮。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是没有人告诉她，想捅破那层纱，也要翻越一座很高很高的山。

她每天都在为爱翻山，手段用尽，到最后，她为了每天能够多跟他待一会儿，就跟他一起放学。

他家不算远，她却巴不得那条路再长一点，起先只是跟着他，可他一句话都不说，她一个女孩子，脸皮再厚也觉得尴尬。

但她也没就此退缩，他不说话，那就由她来说呗。

话题内容也没营养，譬如今天上课有男生被老师逮住用学习机打游戏啦；英语课开小差的同学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答了个差之千里的答案啦，

每次说到好笑的事情，方曼姿都忍不住笑，转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半点表情都没有，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虽尴尬，但也不气馁。

毕竟，他不理她，也没有赶过她走不是么。

后来有一天——她是记得那一天的，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

她照例在他身边说个不停，说着说着也没注意，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被撞得后退两步，抬起头，本想生气的她，在看到撞到的人是他时，神色骤然一喜。

“怎么啦，我是不是撞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路旁的灯坏了，临着好几米的路灯照过来，光线不甚明亮。

周熙昂单肩背着书包，立在胡同口，蓝白色校服一丝不苟。

少年如山般冷峻，漆黑眼眸睨着她，第一次正式开口叫她的名字。

他说：“方曼姿，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方曼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呀。”

“所以呢？”

“所以……”

满腔勇气在这一刻骤然消失，方曼姿脸颊红了下，却还是，压着羞耻与心跳，壮着胆子说出那句话来。

“所以——我想和你谈恋爱，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初冬的风还是冷的，她在他清冷目光的注视下，把下巴一点一点埋到围巾里，耳根也一点点变红。

似乎过了很久。

又似乎，也没有很久。

少年站在风里，清瘦，干净，高傲，风把他的声音吹进她的耳朵，吹散了他话语里本就不多的温度。

他说：“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你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她那时没觉得这句话有多冷，反而因为话语中的意思，听起来有些烫人。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得到什么莫大鼓励，开心得连连点头。

“好。”周熙昂仍旧面无表情，“我同意。”

……

现在想想，她那时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没分得清他究竟是答应还是不耐。

但是再来一次，她一定没有这样的胆量，敢去追求周熙昂。

她怕了，真的怕了。

电梯叮一声，唤回方曼姿的思绪，她抬眼一看，发现她竟然跟着周熙昂上到了二十一层。

方曼姿：？？？

不是啊她不是秘书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啊！

方曼姿连忙停下脚步，对着周熙昂的背影说：“谢谢周总借我搭电梯，我先下去了。”

说完，伸手按下关门键。

“等等。”

周熙昂抬手一拦，阻挡了闭合的电梯。

“……周总。”

方曼姿内心崩溃了下，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笑：“我要扣全勤了。”

周熙昂瞥她一眼，不知为何，她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来自万恶资产阶级对贫下中农鄙夷的情绪。

他给了乔楚一个眼神，乔楚会意，当场掏出手机，打了一个号码。

“……对，客户部的方曼姿，这个月按满勤来计。”

捕捉到关键词，方曼姿顿时觉得空气新鲜了，氧气充足了，眼前的前男友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再次对上周熙昂的眼神，方曼姿说话都变甜了：“周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跟上。”

周熙昂说完，转身走向办公室，方曼姿就算不想，也不得不跟上他。

办公室外，门口的漂亮秘书站起来跟他问好，那些已经坐在工位上的助理们也纷纷站起来，向总裁鞠躬。

周熙昂微微颔首，带着方曼姿走到办公室。

早晨的阳光从东边斜斜照进来，办公室采光好，盛满朝阳。

落地窗外，城市繁忙运转，高楼大厦竞相林立，繁华尽收眼底。

周熙昂拉开椅子坐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坐下说。”

方曼姿没客气，扯了把椅子坐下，把包搁在腿上，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四下乱扫，就扫到了面前的男人。

他微微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眉目线条清逸，如清瘦山脊，举手投足都是疏离，又因为他的冷淡与克制，显得有些禁欲。

她不由有些出神：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相见。

周熙昂抬头，她第一时间把目光移开，假装看风景。

他没说什么，把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推到她面前，说：“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签字。”

说完，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来，搁在她面前的玻璃桌面上，发出“哒”一声响。

方曼姿接过来一看，随便翻了两眼，又是各种她看不懂的条款。

“这什么？”

周熙昂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说：“一份租房合同而已。”

方曼姿没租过房子，不知道这些：“合同？这也要签合同吗？”

周熙昂说：“当然，租房是一定要签合同的。合约可以用来束缚双方，房东与房客都有必须遵守的条款，万一一方违约，将来发生什么纠纷，对双方都有裨益。”

方曼姿迅速抓住关键字眼，原来是怕有纠纷。

也是，他们曾经有那样一段对双方都称不上愉快的恋爱经历，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已经算是世界九大奇迹了。

有些东西白纸黑字写明白，确实对双方都有好处。

方曼姿翻开一看，这个租房合同……

居然有七八页那么长！！！

有没有搞错，她的入职合同都没有这么长好不好？

原本这种东西，她没打算多看，可他居然罗列了这么多条款。

方曼姿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坑在等着她，她满脸警惕，一条一条认真看了起来。

周熙昂右手敲击椅子扶手，静静打量面前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一件某大牌的成衣裙，手工做工远比机器制造的要更精细，巴掌大的小脸未经修饰，天然清透，美得明艳张扬。

她看得专注，时而蹙眉，似是在心中自己解答了疑惑，不久又舒展开来，嘴角露出自愉悦的笑容。

心思简单，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一点都藏不住。

不多时秘书进来送咖啡，她眼睛不离合同，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她一边看，一手端起咖啡，小指微翘，另只手托着这只手肘。

起先故意收敛的大小姐姿态慢慢释放，不像是一个在陌生城市寻求租房的无助房客。

倒像是，一个在咖啡厅欣赏最新一期时尚杂志的名媛，怡然自得，没有丝毫被生活压迫的困苦痕迹。

周熙昂挪开目光，轻抿一口咖啡。

方曼姿看了好半天，终于在第六页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她把合同推过去，漂亮指尖点着某一行字，小脸紧绷：“周熙昂，你这条，不让带男人回家是什么意思？”

周熙昂平静回看她：“字面上的意思。”

方曼姿蹙眉：“房子既然已经租给我了，那当然我想怎样就怎样。我是整租，又不是合租，你管得也太宽了。”

周熙昂懒懒撩起眼皮：“我说过，房东尽量满足房客的要求，房客也要对房东的提议尽量配合，这样才能合作愉快。”

他停了停，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一点，你当时也是同意的。”

“……”

难怪，他说话时那个语气，方曼姿总感觉阴风阵阵，哪里不对劲。

她就知道！

她双手环抱说：“这是我个人的自由与**，说得难听一点，我租来的房子，我就算在家里开性.爱party你也管不着。”

周熙昂捕捉到某个关键字眼，眉目瞬间冷了下来：“你还打算开party？”

“……”那倒是也没有。

一时口不择言的气话令她耳根发红，可对上他似乎有些难看的脸色，她的心里又有点爽。

她的食指撩了下头发，微笑：“怎么，你要参加吗？”

周熙昂嘴角一勾，冷笑：“如果你非要违约，请看好违约条件。”

方曼姿连忙把合同抽回来，周熙昂淡淡提醒：“在第七页中段。”

她一顿，迅速去翻，果然看到了。

如甲方违约，则应当以市面房价双倍支付当月房租，并以标准市价补足所居住月份的房租，今后也应按市面价格支付。

安城是国内超一线发达城市，市中心这个面积这个地段，一个月房租远在两万之上。

也就是说，房租该多少是多少，并且还得赔钱给他。

不愧是万恶资本家哈。

真有你的。

方曼姿想想自己如今的情况，想有地理条件和价格都如此优越的房子，的确很难找。

况且她刚买完新家具，再搬家真的很麻烦。

思及此，方曼姿压下那些骂人的脏话，露出甜甜的笑容“您说得对，我一个女孩子，是应该注意一些，周总，您考虑的可真周到。”

“嗯。”周熙昂不吃她这套，“签吧。”

方曼姿暗中咬牙，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忍辱负重签下自己的大名。

-

方曼姿没想到，乔楚那句“这个月全勤按满勤算”，竟然是她这一个月都可以自由迟到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太嚣张，怕成为办公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每天为自己争取到了化妆时间，变成了更为精致的都市丽人。

自从签了那个租房合同，她与周熙昂倒是相安无事了，平素在公司见到，她还能跟他打个招呼，他照常视而不见，很有总裁的逼格。

这天周五，方曼姿还没下班，就收到鞠恬恬的消息。

“曼姿，今天晚上有个同学聚会，你可一定要来哦！”

方曼姿正在学做ppt，放下手里的事情，敲字回复：“同学聚会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没见，也没话说。”

鞠恬恬回复：“大家知道你来了安城，专门为了给你接风才办的。你不来，我们聚了有什么意思。”

方曼姿想了想，问：“都有谁。”

鞠恬恬回了一些外号，还有个别人名，没想到高中同学这么多都在安城发展。

其实她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想到下一秒收到鞠恬恬的消息：“放心吧，没有周熙昂。”

“……”

“姐妹怎么会让你跟她见面呢，那多尴尬啊，肯定不能带他。”

方曼姿没告诉她，她每天都挺尴尬的。

关于她已经跟周熙昂见面了的事，她并没有跟鞠恬恬说。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鞠恬恬作为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肯定免不了要跟她谈论一番过去的事。

她没有那么想聊。

就，谁都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总活在过去，真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她并没有担心过周熙昂会去同学聚会这件事。

他性子冷，从不参与这些，也没什么好去的。

所以，她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好的。”

就这样应下。

当天下班后，方曼姿赶着晚高峰打了辆车，前往聚会地点。

当然，如果她提前知道这场同学聚会会发生什么的话。

她就是死，也不会答应鞠恬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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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