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宝乐班的戏子—阿秋,在督军府唱堂会时,被二少叶青晏看上,做了他的姨太太。
叶二少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却对我格外专情。
坊间传闻,我像极了他的小青梅。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一个留洋小姐,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青梅。
迎娶二少奶奶那日,督军府张灯结彩,叶青晏将我妹妹丢出府,我拖着濒死的身子,走遍云城每个妓院。
他不知,我已时日无多,更不知,我还怀着他的孩子。
两年前,宝乐班来督军府唱堂会,给老太太过寿,我唱《樊梨花征西》。
一曲终了,“赏!”
一大把金豆子撒上台,叶青晏于台前,当众许我做姨太太。
全云城都知道,叶青晏有个过世多年的小青梅,而我,像极了她。
为了督军府的人不打扰我,专门把别院划出来给我独住,只要从营地回来,都宿在别院。
怕我寂寞,更是把整个宝乐班养在督军府,只为让小渔陪我。
小渔是我在宝乐班的小妹妹,小我几岁,“阿姐,你看这镯子和你身上这玉佩能扣起来!”
我寻着她的目光看去,当真能扣起来,严丝合缝,往右一转,每一处的纹路都能连起来。
那镯子是叶家老太太去世前交给我的,玉佩是我自小戴到大的。我急着去跟班主求证,班主犹豫着给我一张照片,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姑娘,清末标准的汉女打扮,背面写了知秋。
“四小姐,如今民国,皇上早没了,我也不瞒你了。”
他说我本是清末云城大家族谢家的四小姐谢知秋,因父兄朝中犯了事,满门皆被斩,我二哥因和班主交好,独独将我从谢家狗洞里递出来。
谢家,独活了我一个。
我受了刺激,记忆全无,最早的记忆就是我在宝乐班早晨起来跟师娘吊嗓子。
老太太临终前拉着叶青晏嘱咐,“阿秋这孩子不错,忘了那谢家四小姐,好好日子。”
原来,我就是谢家四小姐——谢知秋。
我高兴,拼命想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叶青晏。
我想问他,小时候的我什么样子,他大我几岁,一定会记得。
他从营地回来那日,先回了督军府,没有先来看我。
我兴冲冲跑去寻他,
“阿晏!”
冲进院子的那一刻,我见到一个女人,坐在他腿上,摇曳生姿。
法式卷发,白色高跟鞋、头戴羊帽身穿洋装的小姐,像是画报上的电影明星。
“阿秋,这位是樱子小姐,以后是二少奶奶。”
那小姐居高临下,上下打量我,我眼泪簌簌落下来,他要正式娶妻了。
我匆匆逃走,过了几日,又听说二少奶奶是谢家四小姐,被日本人收养,改了日本名字—山下樱子。
我跑去叶青晏的院子,想跟他说清楚,我才是谢四小姐。
进门还一句话没说,樱子小姐扬手打了我一巴掌,“阿晏也是你叫的!”
我还未回击,她反倒委屈得质问我,“阿秋小姐,我是真心喜欢阿晏的,你怎能辱我是小三!”
她的表演夸张又拙劣,比我们戏台上都夸张几分。
叶青晏进门时,正看着这一幕,却狠狠瞪我一眼,直接带了樱子小姐出门去看电影。
我回别院的路上,突咳黑血,强撑着身子找大夫,那老大夫摇摇头说我肺病太严重,大概过不了今年了。
我刚刚能和叶青晏相认,就面临死亡。
叶青晏当晚没有来,我很失望,但也明白,他自然是要娶妻的。
难不成要娶我一个戏子吗?
督军府万不可能要一个戏子,做未来的督军夫人。
何况我命不久矣。
一声高过一声咳嗽和一次急过一次的呼吸,都提醒着我,我已经时日无多。
我想起去年答应给他做的冬日大氅,要抓紧做完,不然就再没机会了。
小渔一把夺过去,“他缺了你这大氅,能冻死不成!”
她不明白,我对叶青晏的感情。
也许在他那,我只是个像他小青梅的女人,但于我,叶青晏是我,此生所求。
他给我读听不懂的“爱老虎油”,教我开枪,送我最珍贵的勃朗宁,甚至教会我他哪天遭遇不测,我要如何逃出云城,如何自保。
他让我知道,人生不止有唱戏、看电影、跳舞,还可以有叫做“未来”的东西。
哪怕只是静静坐着,只要他在,我就觉得安心。
我假装不因为他娶少奶奶的事情难过,一门心思给他做大氅。
第二天傍晚,他来了。
我捧着快要做好的大氅,“阿晏,你瞧,这狐毛......”
他一扬手,打翻在地,刚下过雨,台阶上湿漉漉的,白色的狐毛一下子就沾了许多泥点。
他第一次这样粗鲁,过去从没有这样过。
冷冷的目光如利剑,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阿秋,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守好姨太太的本分,不要到少奶奶面前来!”
“若论起来,我与她自小便相识,你......才是小三。”
我震惊,仰头看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由他来说这话。
难道不是他说要我做姨太太的?
难道是我跪着求他留我的吗?
我又做错了什么?
哪怕云城所有人笑我,他都不该笑我!
我捡起大氅,看着他头也不回走出别院。
叶青晏,如果你知道我时日无多,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如果你知道我才是谢四小姐,你还会娶别人吗?
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了,他对樱子小姐真好。
府里都在传二少奶奶深得二少喜欢,都说青梅竹马感情确实不一般,说二少奶奶日语流利,还能给二少当机要秘书,比别的女人强多了!
小渔听着府里那些传闻,又想到那日叶青晏对我说的话,“阿姐,咱们要不走吧?离开督军府!”
我已时日无多,去哪儿都是拖累,不是拖累小渔就是拖累班主。
督军府这个小别院,就是我的归宿了。
但我很快后悔了。
樱子小姐冲着叶青晏撒娇,“阿晏,人家在日本多年,没有听过唱戏呢!能让宝乐班的妹妹给我唱一曲吗?”
我想到前几日,她带心腹砸了叶青晏给我的留声机,马鞭蘸辣椒水,鞭笞别院里的小丫鬟,蛮横且疯狂,“阿晏让我来通知你,不要再去督军府的院子,省得自取其辱!”
她要是把小渔带走了,定是要狠狠折磨。
“二少,求你!小渔许久没开嗓,今日毫无准备,会伤了嗓子的。可否等两日?”
他斜睨着跪在面前的我,劈头一句,“养着不就是为了听曲的?”
“阿姐、阿姐!”
小渔的呼喊声传遍整个别院。
我拽着他的衣襟,“二少,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
我看着他,头发也散乱在脸侧,哭得泪水涟涟,“今日,算我求你了!”
他头也不回,命人带走了小渔,还留了人看管我,“姨太太疯了,没我命令,不可出别院半步!”
他冷冷甩开衣袖,我第一次知道叶青晏,如此绝情。
第三天,叶青晏大婚,小渔才回来。
晕倒在别院门口,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挪进屋里,“阿姐......”
小渔一开口,嗓子完全嘶哑,我求着门外的军官,让我见一眼二少,或让我出去请个大夫。
直到傍晚,叶青晏和樱子小姐来了,白色的西装和白色绸缎洋装长裙,真美啊!
大婚之日,樱子小姐坐稳了二少奶奶的位置,愈发肆无忌惮,“阿晏,这小渔姑娘明明唱得也不怎么样啊?”
她看向叶青晏的目光,委屈又迷茫,“怎么就说嗓子伤了呢?”
我膝行过去,叩首祈求,呼吸一深一浅,断断续续求饶,“二少,二少......奶奶,我求您......高抬贵手,容我今日去找大夫!”
叶青晏抬脚,没有丝毫犹豫,我踉跄着,跌下台阶,他让人将小渔丢出别院。
“不!不要!”
小渔没有钱,再没了嗓子,没有立身的本事,要她怎么活啊?
我爬起来,冲回屋里,举起叶青晏曾经送我的勃朗宁,护在小渔身前,“我看今天,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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