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神色如常,报出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籍贯为何。队伍中为首的那人,面色冷凝,缓步走至谢陵面前。他紧拢着眉峰,模样瞧着骇人,声音带着极其具有压迫感的凉意。
“既然是成亲不久,便算是镇上的外来客,需得随我们离去。待查清楚了你的来历,若是你所说为真,再放你归来。”
说罢,那人轻挥手掌,身后几人立即走上前去,钳制住谢陵的手臂,意欲将谢陵押走。村民们哪里见识过这般场面,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谢陵并不反抗,他确实未曾想到,查验身份如此严格。谢陵面上做出了一个穷酸书生,陡然被人捉去应该有的反应——他面上浮现慌乱之色,心中平静如水,在暗暗地思虑着如何脱身。
葡萄从未见过谢陵的脸上,浮现出这样的神情,心中便以为谢陵是害怕极了的。见突然闯入的这几人,行为莽撞,气势汹汹,葡萄自然也是怕的。但葡萄最为珍重的两人,程阿婆已经离开人世,如今尸骨未寒。若是让葡萄眼睁睁地看着谢陵被人捉去,或许可能要忍受皮肉之苦,她更是不舍。
葡萄的胆量不算大,但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却涌现出莫名的勇气来。葡萄侧身挡在谢陵面前,试图和这些衙门的人讲道理:“谢陵是我的夫君,纵然你们是官衙中人,也不能……这般带走他。”
为首之人轻嗤一声,朗声道:“不过是妇人罢了,不必理会。”
其余手下整齐应声:“是。”
几人分做两批,两人压制住谢陵,另外几人则是动作蛮横地推开葡萄。
葡萄从未见识过什么大事,见他们如此蛮横粗鲁行径,心中越发深信,这些人带走谢陵,是要伤害甚至可能是害死谢陵。因此,葡萄更加不肯松手,她不推不打其他人,只是抓紧谢陵的手臂,好似在抓住自己最后的一丝依靠。推搡之中,不知道是哪个人取下佩刀,朝着葡萄小腹击去。
葡萄被他们推倒在地面,脸色苍白,鼻尖泛着冷汗。相近的村民连忙去搀扶,葡萄却连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陵:“谢郎君……”
在葡萄倒在地面的一瞬,谢陵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却被身后的两人,用刀压制着无法动弹。
谢陵冷下心肠,不去看受伤的葡萄。
葡萄被众人搀扶起身,仍旧要去留下谢陵,她心中突然涌现出莫名的恐惧:今日程阿婆下葬,葡萄从此以后就见不到程阿婆的容颜。如今谢陵一去,是否和程阿婆一样,再见时已经……
葡萄知道,程阿婆是怒火攻心而死,若是她当时在程阿婆面前,或许程阿婆不会死的。这种念头仿佛一股魔咒,缠绕在葡萄的脑海里,让她屡次陷入梦魇中。如今,葡萄再不能看到,谢陵在她面前陷入危难中。
只是葡萄还没有靠近谢陵,便和谢陵冷如寒霜的视线四目相对。谢陵那张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来:“真是多事。”
谢陵神色讨好,拱手道:“大人,乡下女子——没见过多少世面。想来大人慧眼如炬,我又是清清白白的,纵然我跟了大人同去,也没有受苦受难的份儿。偏偏这妇人看不清楚,哭天喊地的惹人心烦。”
一番话,叫葡萄心中如坠冰窟。但她仍旧强撑着精神向前走去,抓住谢陵的衣袖,转身朝着为首的大人说道:“民女不知道,大人是在寻找什么人。只不过,如此兴师动众,那人肯定是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人。我夫君谢陵,品行端良,平日里给人作画维持生计,从未和邻里街坊有过嫌恶。民女情愿以性命担保,我夫君不是大人要寻的那人。若是大人要将夫君带走,不如将我夫妻二人一并带去,也好做个伴儿。”
村民们闻言,不禁窃窃私语道:“……自幼生在甜水镇,能做出什么错事来。今日是程阿婆的丧事,若是葡萄和谢陵都被捉去了,程阿婆可怎么办。”
“……可怜程阿婆一生与人为善,却不得善终,死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孙女孙女婿被人捉去。”
为首那人听见“自幼生长”等语,看谢陵穷酸书生的模样,确实不像长安城那位要找的人。而且做官的,最嫌晦气。那人见葡萄一身缟素,此刻面皮发白,额头冒着虚汗,身形摇摇欲坠,或许还没被押送到衙门,便要死在路上了。旧魂加新魂,便是晦气中的晦气。
那人心中斟酌片刻,便呵声道:“若是你们今日所言为假,定然饶不了你们。”
听罢这话,葡萄忙跪下:“大人心善,民女所言,不敢欺瞒大人。”
那人又厉声呵斥了几句,便让手下放过谢陵,去查验其他人的身份去了。
葡萄强撑着身子,扶着谢陵的手臂,试图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谢陵。她抬起眼睛,眉眼弯弯,露出清浅的笑:“谢郎君,真好,留住了你。”
即使谢陵对她恶语相向,那几句恶劣的言语,仿佛流水般在葡萄心中滑过,并不留痕迹。葡萄真真切切地在欢喜,她虽然没有保护住程阿婆,但却保护了谢陵。
真好。
葡萄紧绷着精神,给程阿婆下了葬,埋了黄土。原本坟墓前的第一根香,要让嫡子嫡孙来上,但葡萄没有去求程老大或者程耀祖。葡萄走上前去,手中握着三根香,叩拜上香。
程阿婆尚且活着时,便对葡萄说过:“若我不在了,你莫要按照旧例,让嫡子嫡孙上香。你年纪小,程家人会借机刁难于你。而且,阿婆在黄泉之下,想要闻到小葡萄上的第一根香。”
葡萄谨记着程阿婆的话——先苦后甜,让她来上第一份香……
程老大本要借上香的机会,好好地拿乔葡萄一番,没想到葡萄径直地上香叩拜,直叫他一口气憋在心中,觉得万分不痛快。
等到送走了众人,葡萄陡然失去了力气,她直愣愣地倒在谢陵身旁,掌心下意识地摸着腹部。
谢陵将葡萄抱到床榻上,掀开衣裳,只见那雪白的肌肤,横亘着大片青紫痕迹。因为瘀血散不开,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变成青黑颜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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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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