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绽一开始,是没有打算让岑楼知道他的计划。
但他实在太聪明,宋京绽知道瞒不过他,与其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花招,倒不如直截了当告诉他。
车票是宋京绽拜托一位可爱的姑娘给买的。
他这张脸实在太具备欺诈性,当他看着谁的眼睛轻声落泪时,大概没有人舍得会拒绝他。那位厨佣小姐亦然。
她冒着被处置的风险替宋京绽做这件事,却绝口不提报酬,提出的要求只是请宋京绽抱一抱她,她为此便能得到满足。
宋京绽瘦瘦高高的身形将女孩松松拢住,他看上去其实才更像个姑娘,长长的头发,模糊性别的美貌,最后在姑娘的额头印下一吻,他说谢谢。
而那张千辛万苦得来的车票最终被岑楼翻走。
他甚至不确定岑楼会不会向时柏告发他的所作所为,这一切的代价实在太过巨大,宋京绽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在时柏不在的一个深夜里。
不速之客敲响了他的房门。
宋京绽通过猫眼看清是谁,他开了门,不再伪装成那副失魂可怜的模样。
他向岑医生问好。
岑医生将车票推到桌上。
宋京绽刚想伸手拿过来,岑楼的指甲叩在那张车票上。
宋京绽拽不动。
他无法,耸了耸肩,将自己扔进沙发里,一语不发。
“那么宝贝儿,现在可以谈谈你的想法了么?”
宋京绽但笑不语。
岑楼摸出烟盒,在宋京绽面前晃了晃。
在得到不介意的答复后,他欲要点烟。
金属打火机被抽走。
啪嗒
是被扣响的声音。
淡蓝色的液化火窜烧,黑暗中,他的脸庞被这细微的火光衬得暧昧又黯淡。
岑楼这才注意到,宋京绽的眼皮下有一个小小的泪痣,一点点,长得很适合被舔吻。
他摆出示弱姿态,要为岑楼点燃那颗烟。
一口烟雾被喷到他脸上。
宋京绽根本来不及躲,一道羞辱性十足的巴掌轻轻拍上他的脸:“说说,值得么?”
岑楼扼住他的手腕。那道伤口狰狞丑陋,是过后岑楼亲自缝合。
四针,针针穿过宋京绽的皮肉。
宋京绽这时又显得很乖巧,动人的眼睛含情脉脉:“值得,我觉得很值。”
时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岑楼的话他半信半疑,但这次自残的行为过后,时柏心里的那丝疑虑便被全部打消。
然而现在更棘手的是,他确切实际的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够帮他伪造身份,逃出江城的帮手。
岑楼一度认为是戚容的疯病传来了宋京绽,不然那个乖得跟小绵羊一样的孩子怎么有勇气和心机做出这样狠毒的事。
当他把想法说给岑楼听的时候,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过了半刻,岑楼在桌上摁灭烟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宋京绽的眼中又出现那种一知半解的情绪。
岑楼不能说的更明白了,“离开的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京绽仰头考虑半刻,才坚定回答:“很早吧,戚容还在的时候就想了。”
岑楼说:“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跑呢?”
宋京绽歪头想了想,那双美丽的眼睛空洞洞,没有内容。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岑楼觉得宋京绽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他才说:“可能是怕戚容死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就觉得有人会为他死掉。
或许再有另外一个人在场就会嘲笑他的天真,但岑楼知道,这是事实。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想错了,宋京绽并没有表面上的这么脆弱易碎。
但因为这张脸,多数人下意识就会想将他保护起来,这个美丽的易碎品,应该藏在大房子里,铸个金屋都不为过。
“想去哪里呢?”岑楼今天实在有些话多。
宋京绽也没有不耐烦:“海边。”
他轻轻笑起来,岑楼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下的泪痣更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他说:“海边有贝壳呀。”
岑楼拿过那张车票,总在口袋里揉搓,那张车票已经有了旧旧的折痕,但因为主人的爱惜,才显得没有那么像垃圾废纸。
车次被火焰吞噬,像那张遗产裁定书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再也不见。
岑楼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像一个骑士亲吻公主一样轻吻他的手背,“或许你更想要一座海岛。”
岑楼像这世上多数爱着宋京绽的男人一样的喜欢他,但他与他们不同的是,不管是戚容还是时柏,他们在得到宋京绽的前提下都不会给他以自由,他们一定折断宋京绽的翅膀,看着他不能飞走,只能依偎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而岑楼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这只小白鸟能够好好活下去。
真正定下来要离开的那天,是他出事后的第三个月。
此时已经入动,别墅里的地暖烧的很热,宋京绽甚至不需要换掉身上单薄的衣裙。
时柏驱车来接他。
他的风衣上落了一片一片的雪花,又因为身上的温度而洇湿散开,打湿肩膀。
他在楼下暖了一小会儿,等身上的温度不至于冰到宋京绽才上楼。
楼梯对面是巨大的圣母玛利亚雕像,慈悯美丽。
时柏并不信西方神学,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就快步上楼。
他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宋京绽刚刚洗完头发。
许久没有修剪,他的发丝更长了一点。
宋京绽的头发和他的人一样,没脾气的软,可能是天生的卷曲,使得那头蜿蜒的长发更具风情的美丽。
时柏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一点一点,将他发丝上的水滴都拧干净,处理的很仔细。
这个料峭凉薄的男人,终于也学会怎么照顾一个珍稀的易碎品。
他会从下开始为宋京绽的发丝涂上精油,不放过一点地方,像之前的每一次,处理的格外认真,仔细,像在做一篇重要课题的论文。
为他将头发吹干后。
时柏转到他身前,在床下半蹲着,与他的视线平齐:“你害怕那些佣人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宋京绽的身体微微瑟缩。
时隔多日,时柏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察觉了宋京绽害怕回到香山别墅的原因。
他说:“我不会叫他们跟伤害那只麻雀一样的伤害你。”
他轻轻吻过宋京绽的眉心,做在宋京绽看来已经是无用功的承诺,“我不会再叫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他沉默地摩挲着宋京绽的手腕。
那里已经结痂变好,只是留下一道狰狞丑陋的疤。
他觉得自己是矛盾的,他一面心疼宋京绽,一面又痛恨他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些日子,宋京绽已经从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可以短暂回应他的话。
他垂低低的睫,天真的眼睛半敛着。
在征得心理医生岑楼的同意下,他今天要带宋京绽出门。
这是继来到这座别墅之后的第一次外出。
他穿的很薄,下楼时小腿甚至都在打颤。
他不可避免的对外界感到陌生和恐惧,他能依靠的只有此刻在身边的这个男人。
时柏看出他的紧张和不自然,他解下身上的大衣,盖到宋京绽身上。
对时柏来讲正合适的衣服对宋京绽就过大了些,已经能够盖住脚踝。
他将宋京绽抱起来,又轻轻颠了颠,发觉还是很轻。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宋京绽小声惊呼了一句,嘴巴长成圆圆的形状,很可爱。
时柏告诉他要抱紧自己,不然就会楼梯直接滚下去,把脸蛋摔毁容。
于是宋京绽紧紧抱住时柏的脖子。
他身上很好闻的熏香味飘到宋京绽鼻间,他打了个喷嚏,鼻尖有些红。
时柏头也不回地抱着他往外走。
宋京绽在时柏背对着的楼梯口看见了岑楼,他举着红酒杯,用口型对他讲:
约会愉快。
宋京绽回头,没有再看他。
湖面结了淡淡的冰,像时柏的眼睛,宋京绽总也读不懂。
依旧是助理开车,这个性格与时柏好像胞生的男人,依旧没有被时总安排的高强度工作累倒。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两个人。
这次距离他看到宋京绽已经过去很久,他依旧没有变,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孩子气。
助理每天被压榨的休息时间里就有他的罪魁祸首。从时景到教堂别墅这段路,他跑的比狗都数。
那个直到三十岁才情窦初开的男人,不计时速和昼夜,跑这里跑的比初恋的男高中生还要勤快。
此时,
他看到他名义上的老板用一只手在抱宋京绽,另一只手在摸内袋。
他知道那里有一颗价值斐然的红宝耳坠,相传的相传是上个世纪的东西,有逆转时空的美丽传说,他上周刚刚以超出第二位买家一千二百万的价格拍下,给这位恋爱脑boss的年轻爱人。
但他不能再继续看了。
因为后座隔板被升了起来。
他在内心暗暗挖苦,随即收回分出的心神,好好开起车来。
隔板后
时柏摩挲着他的耳垂。
那里干净,润白,没有被耳钉洞穿的印记。
他丈量过后得出结论,可能扎进去宋京绽会吓得哭出来。
他真的非常怕痛,这点时柏不能更知道了。
此时此刻
汽车行驶在平整的柏油路上,车内静谧无声。
时柏忽然抛出一个令宋京绽猝不及防的问题,他说:
“你爱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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