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情捏碎瓶子，一道人影缓缓浮出。

它穿着一身华美破碎的白衣，依稀能看到昔日金线纹绣的精美。

“你叫什么？”通常器灵都没有本体，没想到这个器灵竟然是人形的。

“我不记得了。”器灵声音如梦如幻，恍惚迷茫。

“你的本体是？”

“我忘了，已经被人打碎了。”

器灵人影在缓缓消散，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知道，做人是什么感觉。”器灵叹息道。

器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给人的感觉这不并是它的愿望，它也不是很想知道。

公冶情盯着器灵。

这要求，倒不是不能做到。算了，就算是做好事吧。

她伸手轻抚器灵，缓缓注入神力。

七彩的、赤红的、金色的、晦暗的……

在神力灌注下，器灵的身躯逐渐凝实起来。

她这才发现，这器灵化形的样子是个俊美的男人。

倒是也不枉费自己救它这一遭。

“去吧！”她将器灵推入轮回。

*

东方仙域。

公冶情盯着眼前的青莲。

青莲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你为何这样盯着我看？”

公冶情：“我想看看，是怎样的家伙，能修出这样的仙府。”

她站在座巨大而破烂的茅草屋里，晒着太阳。

多亏了茅草屋顶破了个大洞，否则，要想晒太阳，还得去屋外。

成群的渡鸦飞过，嘎嘎怪叫，洒下黑白相间的不明粘稠液体。

公冶情一个闪身，错开屋顶的破洞，躲避了鸟屎淋头的可怕命运。

青莲的仙府真的很奇怪，每一根茅草形状都不一样，神光内敛。

被晒干前，它们应当都是稀有的仙草。

而支撑茅屋的几根粗细长短皆不一样的柱子，她也认出来了，是建木。

很少有人能把建木弄成这歪七扭八的样子，青莲应当是第一个。

而刚才飞过的渡鸦，就更有来头了。

它们分明是一群凤凰，只不过被禁制化作渡鸦。

也是为难了，“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的凤凰，现在要一身漆黑，定期飞来飞去拉屎。

青莲好笑地解释：“我比较低调，但是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所以……”

“暴殄天物。”除了这四个字，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自从回到仙界后，公冶情大部分时候和青莲在一起，共同处理“无法之地”的事情。

时间久了，倒是也配合默契。

她忽然伸手，把青莲的簪子拔下来了。

“花蝴蝶一样换簪子，让我帮你品鉴品鉴。”她随手将簪子插在自己的头上。

青莲失笑：“随手炼的小玩意儿，我那一堆，你喜欢就拿去呗，抢什么抢。”

他说着，就想拿回来。

“你是心疼了吧。”公冶情错身闪开，“权当是报仇吧，我帮你打工这么长时间。”

“大胆，你怎么和祖师说话呢？”青莲故作严肃道。

“祖师？我的祖师是郁仪。”

“哦？可是，你那心上人可是我的徒孙，算下来，四舍五入我也是你的祖师。”青莲认真。

公冶情摆摆手：“各算各的。”

青莲忽然发问：“对了，你迟迟不去九重天阙，是等他吗？”

她被这无厘头的问题打了个猝不及防。

“怎么会？等他融合天道碎片，还不知道要多久，仙界哪里还能支撑得住。”

青莲：“那是为什么？你随时可以成为新神。”

公冶情认真解释：“我觉得，还可以再提升一下对道的感悟。”

她这些日子，跟着青莲，很是体验了一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日日指使着下面的剑仙东奔西跑，希望能借此突破至圣心。

可惜，似乎做仙帝的副手还不够。

或许她需要亲自成为仙帝才行。

“对了，既然青晏重伤，境界跌落，我可以继承北方仙域吗？”她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以。”门外传来清润的声音。

青晏站在门口，笑吟吟地。

他脸色看着不太好，但是比之前纸一样的白中泛灰好多了。

“我决定回九重天阙闭关，北方仙域就拜托你了。”青晏认真道。

“这可是四方仙帝的位子，你这么简单就给我了？”她依旧有些诧异。

青晏掏出些印玺令牌，一股脑塞进公冶情手里：

“说什么给，仙帝之位本来就是苦差事，还是有能居之的苦差事。若不是万年来都没诞生什么新神，我早就想回九重天阙了。”

“快去吧，继位典礼我都安排好了。”他眨眨眼睛。

青莲也在一起笑起来：“坏东西！她本应该继任我这东方仙域的。”

青晏装作惊慌道：“有你那徒孙在，愁什么，把公冶道友让给我吧。”

翌日。

神凤和真龙拉着车辇，巡游遍天际。

一个震惊的消息在群仙中传开，北方仙域有了新主人。

新主人是个实力强横的女仙，名叫公冶情。她曾经拳打东方仙帝，脚踢前任北方仙域之主。

端得是威风无比。

而正主本人，正在焦头烂额。

那日，青晏递交给她一堆身份证明。

她挨个炼化后才发现，北方仙域真的是乱成了一锅粥。

青晏长期养病，底下的仙缺乏监管，混乱不堪。

她甚至怀疑，斗篷人的大本营就设立在北方仙域。

毕竟，再没有第二个如此好浑水摸鱼的仙域了。

上任第一件事，公冶情就组织了修为比试大会，选出来一队近卫。

然后简单培训，指挥着他们重新构建秩序，挨个筛查登记北仙域范围内的散仙。

如今，卓有成效。

她剿灭了十几波黑斗篷余孽，打击了五次祭祀。

如今，北方仙域范围内的无法之地数量大大的减少。

她也因此被评为，万年来最称职的仙帝。

说实在，公冶情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坐在仙府中指挥下面的人跑腿。

“大人，东方仙帝传讯，邀您过去。”一个魁梧的仙侍走进来，恭敬向公冶情行礼。

这也是北方仙域的风格，相比于颜值，她更看重实力，尤其是抗打击能力。

所以，众多膀大腰圆的体修脱颖而出，竞聘上岗。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旋即踏入后殿的传送阵法。

这也是成为仙帝的好处，就是不需要自己飞、或者瞬移了。

这些阵法是九重天阙统一搭建的，能在瞬息内到仙界任何地方。

之前，青莲就是通过传送阵法快速来到北方仙域，才能救她一命。

东方仙域内，一片寂静。

似乎是下了禁言和禁止活动的法咒。

平日里一向不羁，总是随意披着间青衫就走来走去的青莲，难得得穿了仙帝的法袍。

“公冶，你来了。”他微微颔首。

“有什么事？”公冶情问道。

青莲叹气：“你继任这么长时间，也该知道更多了。”

“随我来吧。”他校正了阵法的几个参数，旋即带头在前。

公冶情疑惑地跟着他跨进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咋做什么。

阵法对面，是一座空旷的广场。

广场中间，是一个黑黝黝的大洞，里面是扭曲的空间和暴躁的灵力。

两道人影已经站在了大洞旁边。

一个花枝招展，衣饰繁复，正是玄天。

另一个穿着青色羽衣，应当就是没见过的西方仙帝了。

公冶情跟着青莲飞过去。

玄天笑容满面，上来使劲儿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冶，我就知道你能行。”

另一边的西方仙帝，也面色温和，跟着开心。

公冶情看到他的脸，不禁诧异：“毕方翎？”

西方仙帝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看来公冶道友见过犬子了。”

她这才发现，相比于跳脱惫懒的毕方翎，西方仙帝看起来很是沉稳，虽然相貌与七八分相似，但还是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毕方鸿。”他微微颔首，报上名字。

玄天接着开口：“公冶，你站在一旁，这次由我们来。”

“下次，可就得轮你了。”他眨眨眼，随手结印。

一队被捆缚的人被传送过来。

“尔等，犯上作乱，罪无可恕。”他们三人异口同声道。

广场中间的洞口骤然变大，将这队人吞下去。

凄厉的嘶吼声从地下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死得太快了，公冶情自从人群中认出一个，说来也巧，正是倒霉蛋。

“这是？”她惊疑不定询问。

“我来解释吧。”毕方鸿苦笑，“无法之地，除了需要咱们投入神力，也需要血肉魂灵平息。”

“祭品？”她咂摸着这句话。

“以前，都是每个仙域分配名额，大家自行抽签。”玄天叹气，

“后来，有了寂灭教，他们四处绑架小仙拿来血祭开启无法之地。我们就捉他们来，倒是少了些无辜牺牲。”

“所以，仙，是耗材。”这句话想说出口，是如此的艰难。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青莲声音冷静，“仙也是一样。他们享受不灭的生命，受万灵供养，自当如此。”

“我明白，可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公冶情问道。

“没有了，最开始，有神明自愿牺牲，一个神明可以维持万年。”玄天补充，

“可是，新神的诞生很慢，逐渐无法及时修复无法之地。牺牲神明，无异于饮鸩止渴，只能用仙去补。”

公冶情只觉心中一片冰冷，甚至有点想笑。

没想到，真相如此悲凉。

无数人追求的仙道，尽头竟是如此。

果然天地为洪炉，万物为薪柴，仙也不过是高级的、耐烧的柴火罢了。

“真的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吗？”她仍抱着一丝希望，最后问道。

“有。”毕方鸿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