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赦有关生母的记忆不多，对她也没多少了解。仅有的一些了解，都还是道听途说从旁人嘴里听的。

比如凌素尊者修正佛一道，资质非凡，慧根深种。少时便被圣佛斋点为圣女，两百岁时入世洗练，入情又忘情，终修得无情佛法。回归佛门后不久，凌素尊者便斩杀了魔道魁首蚩烨魔君。

之后凌素尊者修为大增，短短几百年内便修至大乘，成为佛门八位大乘尊者之一。

无赦不清楚她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是后来他邪名在外，才“惊动”了这位佛门尊者。

那些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他们第一次母子相见，便是你死我亡的血宴，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从头到尾，他都未喊过她一声母亲，而她眼里除了她的无情佛法大道，也没有任何“外物”。

所幸无赦不是当年的蚩烨魔君，不会为了成就她的大道甘愿殉死。

最后活下来的是无赦，虽然结局惨烈了一些，但总归是活下来的。

之后便是因战后重伤坠于凡海，入人间尝遍五味，受尽八苦的百年。

那百年，在旁人眼中或许是他从云端跌落，在凡人脚下碾作泥尘，任人欺侮，践踏，毫无反手之力，不堪回首的一段时光，但对于无赦来说，那却是他活得最真实的一段日子。

人世百态，人间五味，人生八苦，这些让他受尽煎熬，也让他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活着，拼命地活着。

更让他将一身佛骨魔心淬炼，从红尘中走出，脚下每一步都伴随着孽火红莲，却又不沾红尘，不染孽业，佛骨剔透，魔心玲珑。

无赦已经很久没想起有关生母的事情，偶尔想起，也只是转瞬即逝，有关生母的记忆跟他遭遇过的那些五味八苦彻底融在一起，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大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碎石。

“大师，这酒味道可醇正了，你真的不尝尝？”

无赦笑了笑，还未开口，便听一旁的秦沛训斥袁建轩：“你真是喝上头了，嘴巴没个门把，大师是出家人，恪守清规戒律，你这话实在太冒犯了。”

袁建轩鲜少看到秦沛冷脸的模样，那点醉意瞬间就吓飞了，回神过后，忙讪笑着向无赦道歉。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袁施主不必如此。”

无赦端起一杯酒看了半晌，突然抬手一饮而尽。

“大师！”秦沛惊呼出声。

这酒虽只是凡酒，味道却极烈，无赦很少饮酒，也不擅饮酒，不过一杯下去，玉白的面容便有了几分醺然之态。

“秦施主不用在意，小僧跟寻常僧人不同，守的戒律，也不是寻常佛门戒律。”

“出家人，不喝酒，不过是托辞罢了，并非真的一点都不能喝。”只是他不喜欢醉酒的感觉，所以不怎么喝。

无赦说罢，眼睑微阖，似是有些疲累一般，手肘撑在桌子上，小巧的酒杯在他指间灵活翻转，一副闲适慵懒的姿态。

偶尔他抬眼扫向对面的两人时，红晕更甚的眼尾，细长微扬的眉梢，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漆黑如墨，还带着一种……难言的邪气，让人看一眼便生心悸，不敢再看，偏又忍不住想看，直让人心底犹如孽火煎熬。

秦沛坐在位子上，一只手置于桌下双膝之上，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然而他面上却还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时不时用公筷给无赦夹一筷子味道不错的素菜，在得到后者对菜品的肯定后，眼中便露出些满足欣喜，笑着同无赦介绍那菜的做法。

袁建轩坐在一旁，自己喝酒吃菜享受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秦沛好像有点厚此薄彼：“秦二哥，你这兄弟做得不厚道啊，都是朋友，你怎么只管招呼大师，都不带搭理我的？”

好歹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在这种私下聚餐饭桌上，不是应该他们之间的话题更多一些么？怎么感觉现在他这个发小像是插入不进去那两人中间，被冷落一样。

秦沛闻言，极其敷衍地给他夹了一块洋葱。

袁建轩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沛：“哥，你是我亲哥么？我不吃洋葱的！”

袁建轩本以为自己的控诉，会唤醒秦沛仅剩的那点“良知”，事实证明秦沛并没有那种东西，当下他就皱眉训斥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挑食？”

“这又不是以前，这是末世，多少人都没东西可吃，你还在这挑三拣四，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该像外面那些普通人一样，每天战战兢兢在丧尸的威胁下生存，尝尝饿肚子到极限的感觉。”

袁建轩被训地灰头土脸，偏偏秦沛又说得在理，他反驳都没法反驳，只能委屈巴巴的咬着筷子，勉强自己把那块洋葱吃下去。

吃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真要论起来，大师还不喝酒不吃肉呢，这不比他更挑剔，为什么秦沛都不说他？还对人那么殷勤，又是夹菜，又是介绍菜品的，他跟秦沛多少年的交情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袁建轩回想前后，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大师在的话，以秦沛的洁癖习性或许都不会让他进家门。估计是怕他在大师面前打小报告，又或是故意在大师面前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刷好感度。

这种事从小到大秦沛不知干过多少，每次在长辈面前挨批的都是他跟陆哥，反倒是秦沛，总是被几家长辈夸赞懂事妥帖，是个好哥哥。

无赦似是没感觉到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暗潮汹涌”一般，只安静吃着自己的饭菜，吃完便收了碗筷，跟两人告辞进了房间，照例打坐诵经。

入夜。

无赦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打开，随即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走到闭目盘膝而坐的无赦面前，似是在确定他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打坐。

半晌，那人似是觉得无赦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样子，便慢慢抬手向他的脸伸过去。

在他的手指碰触到无赦的面颊之前，无赦突然睁开了眼，目光凌厉地看向眼前的人。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人的手阻隔在距离无赦面庞只有微毫的地方。

房间的灯无人开启却自主而亮。

无赦看了眼前人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宛如点了桃妆的眼尾在灯光下，邪气又艳丽。

“秦施主，是为我而来？”

不等秦沛回答，他便又道：“巧了。”

“我也候施主多时。”

说着他起身走到秦沛面前，两人的距离极近，无赦抬手按在秦沛的心口处，感受着那颗心快要跳出胸膛的剧烈悸动。

“秦施主。”他俯身在秦沛耳边，声音轻柔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魅，像是从阿鼻地狱里走出的阿修罗，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众生的力量，“被魔气噬心蚀骨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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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末世文里的炮灰替身（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