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七月,天越来越热。
谢缈背着包裹抱着剑靠在门边,皱着眉不说话,眉尾处的疤痕因为他拧眉的动作更狰狞了些,满脸都写着不好惹。
一旁的管家心疼得不行:“少爷,咱跟将军服个软吧,说句好听的话,将军肯定会原谅你的,也不会把你扔到这庄子里了。”
谢将军常年在外打仗,对自家庄子疏于管理,更何况这临溪庄是所有庄子里最穷的,条件也差,少爷肯定受不了。
管家自小就照顾谢缈,对他很是上心,便想着劝劝他。
但谢缈是个倔驴,嘴巴比那鸭子嘴还要硬:“我不觉着自己有错,想让我服软下辈子吧。”
“少爷……你这……”管家自知劝不动他,便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递给谢缈,“少爷出来也没带钱财,这些先用着。”
虽说少爷在这边住庄头家里管吃管喝,但总要备些钱财才对,这次他带的也不多,等着下次过来再多拿些给少爷。
将军吩咐了不能在这边多停留,管家只好坐着车子走了。
管家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赵庄头跟谢缈了。
赵庄头战战兢兢地站着,瞧了眼谢缈忍不住有点怕,但还是上前说道:“谢少爷,要不先把包裹放回房间里?”
谢缈嗯了一声。
赵庄头得了话便在前面带路,家里的屋子本来是刚够住的没有多余的房间,得知谢缈要来这边住,便只好委屈了娘子的弟弟,让他搬去书房住了。
幸好弟弟脾气好什么话都没说,乖乖搬去了书房,不然家里连给谢少爷住的房子都没有。
到了房间之后,赵庄头便说道:“房间有些简陋,还望谢少爷别嫌弃。”
谢缈环顾了一下房间,那床上的被褥花样老旧,房内的物件也丑得出奇,没一个能入眼的,真难看。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虽然丑了些,但看起来还算整洁,能凑合着用,反正他是不会回去跟他爹服软的。
庄头出去后,谢缈把包裹和剑随手一扔,然后上床躺着睡觉去了。
“嘶……”
谢缈刚躺在床上,脸就皱起来了,这床咯得人难受。他掀起床看着,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铺在硬床板上,难怪会硌得慌。
这能睡得着吗?
但一想到他爹把他赶出来时的气势,又躺回了床上,不能睡也得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赶了一晚上的路,谢缈躺在这硌人的床板上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没一会儿又被一阵读书的声音给吵醒了。
谢缈听觉灵敏,最烦睡觉时被人吵醒,眉毛拧得都要成倒八字了,心口也升起一团无名怒火。
哪个小王八羔子敢在他睡觉时弄出声,不想活了是不是。那声音就在隔壁,谢缈过去一脚把门踹开,骂骂咧咧道:“不睡晌觉吵什么吵!”
“哐当”一声,门随着谢缈一脚踹开的力度,砰一下落在地上,只剩下另一扇门摇摇晃晃的坚持着没掉。
在房内的温玉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笔落在了身上,印湿一大片衣衫留下黑色的墨迹。他抬头在摇摇欲坠的门上瞅了瞅,然后看向了在门口站着的人。
那人一身贵气打扮,应当是姐夫说的贵客,这人把他的房间占了,还把这边的门踹了,温玉安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在了,可他胆子小哪里敢跟这么凶的人呛嘴。
温玉安嘴一瘪只得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还不忘记拱手作揖,该有的礼仪全都有,说道:“我下次注意,不会打扰到你了。”
谢缈一眼看过去竟然愣了神,那小孩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却好看得紧,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更是摄人,让人移不开眼。
这般年纪就如此好看,等再过几年绝对漂亮得不像话。
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里竟有这般好样貌的人,就是太瘦了些,身上的衣服宽宽大大的荡着,衣袖里露出来的手腕细得像麻杆似的,就那一张脸看起来还算有点肉。
而且瘦小孩身上穿得是什么玩意儿?一身破布似的衣服,上面还有好几个补丁,头发也又散又乱,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谢缈嫌弃他的衣裳,但看见那张脸时又不嫌弃了,不过再好看的小孩也不能扰人清梦不是:“小孩,你不睡晌觉在这边嘟囔什么呢?”
“读书,马上就要乡试了,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而且我不是小孩。”温玉安说着,都十九岁了,哪里还算是小孩了。
“你是秀才?年纪这么小就成秀才了?”谢缈难以置信地问着,
温玉安点点头,又细又白的脖颈晃了晃,看得谢缈怒火全都泄了。
他向来对好看的东西都宽容些,一时间也不生气了,说着:“行了,以后读书别在睡晌午觉时读了,吵得睡不来觉。”
温玉安乖乖说道:“好。”
谢缈出去之后,小书生瞧着被弄坏的门瘪瘪嘴,起身过去扶起来,又找了小木槌过来敲敲打打。
谢缈那边刚回房间躺床上,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韵吵得他翻了好几个身,最后烦得干脆不睡了,倒要看看隔壁那小孩在干什么。
他一出门就瞧见那小孩正踩在椅子上对着门框敲打,薄薄的衣衫被汗浸湿贴在身上,露出来个消瘦的后背形状。
离得近了才发现小孩是在修理门,谢缈便说道:“你个小孩修什么门,下人呢,让他们来干。”
温玉安被他这一声喊叫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稳住身子扭着头向后看,脸颊上热得两坨红晕,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
他随手用衣袖擦了擦汗说道:“这里穷,没……没下人。”
谢缈皱起眉毛,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这是他没想过的状况,这个破地方连下人都没有。
“你别皱眉,我能修好。”温玉安连忙说着,他瞧不得这男人皱眉,特别是那眉尾的疤痕随着皱眉狰狞了不少,看起来特吓人。
本来门坏了心里还有些抱怨呢,这会子吓得啥都不敢抱怨了。
他赶快拿起小木槌“铛铛铛”地一顿敲,没一会儿就把上头给敲好了,推着门晃了晃,已经牢固了不少。
“你看,我修好了的。”
所以别凶了……好不好?温玉安想着。
说罢他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上手要把另一边的门抬起来,但在他抬门之前谢缈先上了手,手臂用力将门给抬了起来,竖在门框上。
谢缈有些不自然说道:“你站椅子上修一修,我帮你扶着门。”
温玉安乖乖听话,站椅子上敲着小木槌,过了会儿又在下面敲了敲,直到最后停下来才弄好。
他这会子衣服已经全透了,头发都湿得一绺一绺的,白皙的皮肉透着粉色惹人得紧。偏生他自己又不知道,拽开衣领散散热,又弯着腰倒了杯茶水,那衣服更跟没穿了似的。
谢缈眼睛像是焊在瘦小孩身上一般,瞅着那锁骨直咽口水。他向来喜欢漂亮物件,这瘦小孩生得太漂亮了,才会一直看。
对,就是这样的。谢缈想着好不容易才把眼睛移开,同时暗暗骂了自己不要脸。
温玉安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说着:“谢谢你帮我。”
谢缈脸上冷冷的,看着还有点凶,道:“我撞的,得帮。”
温玉安瞧着他脸颊上也出了汗,就给他倒了杯茶喝着,顺便让他歇会儿消消汗。
喝完茶之后两人就各自回了各自房间,温玉安继续温书学习,而谢缈则无所事事在房间里乱晃,时不时听着隔壁的读书声,倒也不觉着厌烦了。
没多久外边天就暗了下来,有个小男娃从外边回家,小跑着去了温玉安房间里,喊着:“舅舅,阿娘在镇上买了肉回来,今晚能吃着香喷喷的肉肉了。”
温玉安捏了捏外甥的小胖脸:“小满回来了啊,走,咱们一块去厨房帮忙。”
小满连连点头,俩人一块开门去了厨房。
温玉安帮着阿姐烧火,小满就在一边蹲着跟他说今日去镇子上的事儿,俩人可能聊得来了。
“阿娘给舅舅买了纸,够你用到考试的了。”
温玉安抬头道:“阿姐,我那还有用的,不用买。”
阿姐瞅他两眼,道:“你都把秀才的免赋税资格给我们用了,阿姐给你买点纸怎么了,好好学过些时间的考试可得加把劲呢。”
温玉安笑着点点头:“嗯,我尽量考。”
虽然他跟阿姐同母异父,但阿姐待他极好,大事儿小事儿几乎都是阿姐给办的,阿姐什么事儿都不让他干,只说好好学习就成。
温玉安也没辜负姐姐的期望,一路考中秀才,现如今马上就要乡试了。
晚上吃饭一家人都围在圆桌上,今日有了个客人在,他们都有些拘谨,说话都比平日里少了些。
吃饭间赵庄头给家里人把谢缈介绍了一番,温玉安这才知道这个从京城来的贵客是谢将军的儿子,也就是他们这片田庄的主人。说起来他们这些佃户都是在谢将军手里讨生活的。
等着晚饭过后,阿姐把温玉安给留下,没一会儿庄子里的媒婆王婶子就走了进来。
王婶子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温秀才,婶子来给你说媒了。”
温玉安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转脸看向了阿姐。
阿姐对他笑着道:“你今年冬天就要十九了,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哪怕现在先说好等到考试完了咱们再定亲也行。”
王婶子又说:“这姑娘家里好几个壮汉,还有几个堂哥堂弟,他们不怕那隔壁庄子的恶霸,你要是跟她成婚就不用再被那恶霸家的女儿缠着了。”
温玉安考中秀才那年,也不知道怎的就被缠上了,那家人三天两头就到他们临溪庄闹事儿,见着他就嚷嚷着要把女儿嫁给他,还跟庄子里的姑娘放狠话,说是谁家要嫁给温玉安就是跟她过不去。
起初大家不信,谁知道有些大胆的姑娘头天找媒婆过去说亲,第二天就被那恶霸找上门,后来弄得姑娘们都躲着温玉安走,以至于他如今十八岁都没定亲。
王婶子道:“你可得把握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温玉安也知道这个道理,就说着跟阿姐商量商量,过两日就给她回话。
时间已经晚了,阿姐和温玉安就各自回了房间,而温玉安回屋的方向正好正好撞上谢缈。
温玉安问着:“你怎么还没睡?”
“有点渴,出来喝水。”谢缈出来时那媒婆还没走,便在外边站着了,但他天生听觉灵敏,屋里的话一直往他耳朵里钻,听了会儿才发觉里边的人竟然在给那瘦小孩说亲。
谢缈上下打量了一下温玉安,疑惑问着:“小孩,你才多大年纪就说亲了?你们庄子里都这般吗?”
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这小孩他阿姐要把他给卖了,毕竟这么漂亮的卖出去应该挺值钱。
温玉安不知道他的想法,回着:“我快十九岁了,再不说亲以后就难找了。”
周围跟他同岁的都有娃娃了,就剩他一个还没成亲,听王婶子说他这个年纪的汉子都是没人要的了。
十九岁?!
谢缈眼睛都瞪大了,他叫了一下午的小孩,年纪竟然比他大三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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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爷下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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