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九重天上的深深云海之间,惊雷涌动,雨声溟溟,却依旧无法熄灭熊熊火焰。

神殿内的佛祖手持佛珠,无声礼颂着经书,当转到其中某一颗时,忽地睁开双眼。

“凤与凰一道涅槃,必有大乱。”

“本同根而生,却注定分道扬镳,相互制衡。”

说话间,天穹陡生巨变,涅槃之火中染上一抹莫名的血色,在凤凰玉胎周身打转。

佛祖面色骤变,在虚空向火海正中一挥手,踏着云烟直奔玉胎而去。

火焰终于渐渐熄灭,在烟雾缭绕之中,那抹血迹趁机钻入其中一枚之中,眨眼间便融为一体,在云层中极速下落。

佛祖刚抓住其中一枚时,目光瞥见另一枚的模样,片刻后缩回了挽留它的手,任凭它穿过层层烟云,落往人间。

那只本该如初雪般晶莹纯透的蛋,被丝丝血雾所包裹,失去了它原本的洁净。

“浴血涅槃,将成邪神。”

———

而被九重天遗落于世的凤,在落地时,甚至还没有能力去啄破那层厚厚的壳。

壳外头人声鼎沸,异常热闹,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叫卖。

“掌柜的,你这鸡蛋……有问题,敲开之后里面的蛋黄都是散的。”一个温润的青年如此高声说着。

他平时应该不怎么跟人争辩,否则怎么会连此刻都有些结巴。

“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就是来砸场子!哦,我知道了,你个臭书生又没银子吃饭了,所以跑到我这里来讹人吧!”

周围的人群迸发出一阵哄笑声,但那青年还是努力辩解着。

“我……我没有!你这个就是有问题,你怎么能这样做生意呢?”

店家似是不愿与他再争论下去,随手挑出一个蛋来塞到他手里,“行了行了,赔你一个,别挡着我做生意行不行?滚滚滚。”

书生不断摩挲着蛋壳,似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至于凤为什么隔着壳也能知道他做了什么,不是因为神力了得,而完全是因为……

赔给他的那枚蛋,就是他!

上古神兽!涅槃重生的凤!区区凡人怎么能把我当成鸡蛋赔给别人!

凤忿忿不平地抱怨着,感受到自己被揣进兜里后又提心吊胆了起来。

书生买鸡蛋当然是为了吃,虽说凤凰在开水里头倒是不会死,但是那不相当于九重天的火刑吗?

凤想想就难受,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躯体,提起尖喙无力地啄了啄壳,根本无济于事。

无奈,他只好祈祷着九重天赶快下来哪个神仙把自己带走,拿出几千年在佛堂中诵经的本领,不停地念叨着。

或许真的是佛经起了作用,凤感受到那书生把他从兜里掏出来,随后一阵刺目的烛光晃在面前。

这是做什么?

书生捏着蛋上下左右来回晃了一番,凤头晕目眩,就在险些要忍不住呕在自己的蛋里时,听见书生恍然大悟。

“原来真的是颗有小鸡崽的蛋,想必如此才会带了血色!”

凤气得两眼一黑,若是此时能出壳,定会扯着他的两只耳朵大叫一声,再啐他一口。

你才是小鸡!全家都是小鸡!

他虔诚地把我捧在手心里,呵上了一口热气,近乎祈祷地说:“你快快破壳长大,这样以后我便有鸡蛋吃了。”

我真的很想跟他说:我下不出鸡蛋!

可是听着他哀求般地声音时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在心中暗自发誓,既然你没有煮了我当晚饭,等我破壳之后,有我一口吃的你就绝对饿不死。

他成日里把我攥在手心里,就连晚间睡觉时也要把我放在枕边,像供了尊活佛一般,可我只担心他哪天一个不留意把我摔的七零八碎,说到底,还是赶快破壳为出路。

可我即便活了上千年,也是头一次涅槃重生,压根不知道自己破壳究竟需要多久。若是凰在我身旁,起码还有个时间的参照,可如今我沦落人间,一切都无定数。

某天,他像往常一般将我揣在衣兜里,我听见他路过嘈杂切切的市场,来到了一个更吵闹的地方。

“喂!老杨!你……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哟,还有这一出呢?他不是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书生吗?还有闲银救济别人?

“哎呦喂,这不是清梦吗?稀客稀客,我还以为你来和我叙旧的呢,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了?”

清梦?原来他叫清梦,名字听着倒是和性格挺像。我啧啧称赞,好奇他这闷葫芦能打出什么招式来。

“过阵子,我要进京赶考……路上没有银两。”

对方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哄堂大笑道:“清梦啊,你都考过一回了,还不放弃呐?我看你这名字,说的是青天白日梦吧哈哈哈哈。”

我知道赶考是什么,但清梦的学业官途跟我无关,我很感激他开恩没有煮了我。现在只恨实体没有破壳而出,否则定给这混蛋一把冥火,让他体会浴火重生的感觉。

清梦在那纷纷嚷嚷的笑声中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他攥住我的手逐渐握紧,半晌又暗自放松了力道。

那惹人生厌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似是在此刻与他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满腔的怒火压抑不止,羽翼也似被火焰灼烧过那般泛起酸楚,曾被烧焦的骨骸重新焕发出灼目的光泽。

他像是觉察出了我的异常,慌忙地将我从兜里拎出,捧在手掌心中细细地端详着,还不断低语:“刚才没磕到啊,怎么碎了一块?”

随着羽翼舒张开的动作,曾经围困于我周身的蛋壳开始破碎凋零,化为齑粉消失在风中。

我在百鸟清啸吟唱声中睁开双眼,远处的山脉深处隐隐传来震声,星河皓月悬挂于夜幕当中,天地交界处染上五彩的霞光,我周身萦绕着莹白色的光辉,在万物俯首称臣的朝拜声中渐渐散开。

我借着星河璀璨的盛光,得以看见那青年的容貌。他年纪尚轻,身形清瘦,双唇薄薄地抿成一条直线。眉清目秀,清亮的目光中含着殷切的希冀和担忧,若是家境殷实,该是个翩翩少年郎才对。

我在他的注视下,抖了抖身上引以为傲的翎羽,耀武扬威地迈出第一步,却被半碎的蛋壳狠狠拌了一下,一头栽进他掌心。

清梦似是不敢用力触碰我一般,颤抖着用手掌抚了我细软蓬松的羽翼,又捧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

我痛哭流涕,扑腾着翅膀,步履蹒跚地想挣脱开他的桎梏。如果他能听懂我的啼鸣,便能惊奇地发现,他所谓的小鸡崽在叫嚣着:我破壳了!我可以回九重天了!可以接受封号回归神殿!

可我疏忽了,我目前能飞起来的高度将将能到清梦的脚踝,别说飞上九重天,就飞到他肩头都是个问题。

我只好老老实实窝在他手心里,看着他细心布置着房间。

这是一间极为狭小的木屋,不远处便是延绵不绝的竹林。屋内是竹木搭成的桌椅和床榻,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用破旧的布料缝了个简陋的枕头放在床头。

而此时他用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鹅毛堆成了一个温暖的窝,轻手轻脚地放在枕头旁边,又把我安置在里头,温声说:“这样你便不冷了吧?我去讨些小米来给你吃。”

我是远古深禽,涅槃时周身的火焰能焚烧世间一切,展翅高飞掠过雪山深处,便可掀起狂风暴雪,所以环境于我而言并无大碍。

我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竟出奇地发现这世上有人和我共享着喜悦。我啄了啄身旁柔软的鹅毛,歪着头蹭了蹭旁边清梦的枕头。

凡胎俗子,蠢笨不堪,给鸡用这么好的窝,都不知道给自己缝个好点的枕头吗?

等等,我不是鸡!

我掰着翅膀上零零星星的羽毛,一天天数着距离我长至全盛状态能一口气飞到九重天的日子还有多久。

我活了那么久,按理来说一两年的时间对于我来说都不在话下。

可在面对着连续一个月的糙小米、枯树叶投喂时,饶是我再感激清梦的不杀之恩,也忍不住别过了头。

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但我也不能在此种境界下过度要求他什么,毕竟他只是一介凡人,还是把凤看作雏鸡的人。

清梦对于我不吃不喝的举措十分紧张,次日早早地出了家门。我在漫长的沉寂中,逐渐生了自责之心,正当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点面子吃些那难以下咽的小米时,他兴高采烈地带着几片竹叶跑了回来。

那上头伏着几只白白胖胖的毛毛虫,一蛹一蛹地顺着纹路爬。他献宝似的放在我眼前,又投来那种期盼的目光,“我刚从竹林里找出来的,你吃吧。”

我在他的视线里静立呆滞了几秒,后呕出一汪清水,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对不起,这个我真的吃不下……

清梦在投喂虫子失败后,心惊胆战了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生怕我下一秒就跟之前那般昏死过去,但其实对于我来说,不吃不喝也不耽误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羽翼渐渐丰满,火红色的翎毛泛着温润的光泽,啼鸣也一声比一声高昂,可那蠢笨的凡人好像还当我是鸡来养。

我的窝从他枕边移到了院子的篱笆旁,对此我心怀不满,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顺着窗户飞进屋内,再在他身边寻个角落心满意足地睡下。

清梦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担心我睡不惯硬床板,又把鹅毛窝挪了回去,按照惯例每日出门前撒一把小米在我面前。

“啾——”

我轻声回应他,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后,引颈长啸,迫不及待地轻拍羽翼飞上久违的晴空,四处寻觅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我口中叼着不知从哪个邻居家摘来的兰花,满意地放在窝里,正要细细品尝时,清梦一脸慌张地推开院门而入,目光直勾勾盯着我。

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我快速地将兰花藏匿起来,一个轻跃飞上他肩头,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脸颊,用喙轻碰他的唇角。

“啾?”

本文第一人称,后期有一章左右的视角变化[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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