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富真得言而有信，带人修起了道观，不过是将先前女娲殿的女娲给卸下来，让人改壁画、塑道像。
这重塑道像，当然是按照老道的身量面貌来塑造，老道很满意。
然而武富并没有真得花一个铜贝的打算，他征集了不少志愿建庙的饥民，只要来建庙的，晚上都有一锅肉汤吃。
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抢着来，很快就把庙宇给改建成了道观，女娲像扔到了丛草杂生的黄土地上，招来了许多饥民啃食果腹。
部分村民信奉女娲，阻止武富等人，他们就说：“去去去！一边去！什么女娲，女人和男人差别大着呢，你们自己说，想供奉男人还是供奉女人？”
“什么女娲造人，都什么时代了？女娲你见过吗？还有你，见过你吗？你们几个见过什么女娲吗？女娲是给你们金还是给你们银了？”
“你们几个穷酸的东西，问问自己，女娲把我们造出来，我们得什么好处了吗？”
“你们是不是忘记之前我们穷得一个铜贝没有，街上讨饭都讨不到半个饼？别忘了！咱们做乞丐的时候，流浪连这星滔城都流浪不出去。”
“嘁！还女娲。她也就以前保我们，现在呢？我们大伙都快饿死了，她出来了吗？”
衣衫褴褛的老头不甘，可怜巴巴的劝道：“卫官大人，您不能这么忘本啊！女娲把我们造出，是我们所有人之母，她补了天，这才有我们一条命在，有这天地在。”
武富没了耐心，一脚把他踢开，老头一个踉跄，脑袋朝后，摔倒在地，很快留出了一滩血，呻吟了一声便没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没饿死你？！有我吃肉的一天，就有你们喝汤的一天，你个死老头多嘴，要不是老头的皮肉不怎么样，我定要现在扒了你的皮！”
无一人上前扶老头，都不再作声。
武富目露贪婪的说道：“有我肉吃的一天，你们就能跟着我喝汤，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想饿肚子了，道长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我们要留住他，也不用再怕什么鬼魂索命了！现今我们山穷水尽，只有靠道观留住他。你们一个个怕女娲责罚，就不怕饿死？不怕再有鬼魂索命？”
信徒见他那蛮横的痞样，为难得支支吾吾，不敢再拦。
道观修成的那天，阴云密布，天下起了雨，路上的土地都成了烂泥，一直下到了午时都未停。
武富等不及雨停了，穿着官服，带着随从铺了一段段木板在地上隔绝烂泥，找到了老道。
午时阳气至盛，过了午时阳气就逐步减弱了，可现下对上阴雨天气……老道怀持拂尘沉吟了一会，也等不及了，再等就傍晚了，看着阴云，下午可能还会下更大的雨，于是点头，现下就去道观，他嘴角压不下的弧度，这趟来星滔城来得值啊。
在步入道观前，郊外那巨大的女娲雕塑引起了他的注意。
即使是阴雨天，那里还围着一堆的老弱妇孺在啃食雕塑，有的人没了动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躺在女娲的怀中或残缺的腿边。
老道心中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废弃的女娲仿佛还在用自己的身躯救人。
这念头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他踏入属于供奉自己的道观，一瞬间只感到满足无比。
那正厅上端坐的雕像，瘦高的身形，细狭的双目，没有了长须，神清气爽，真是他自己。这天下道人想都不敢想的庙宇宏愿，竟让自己一场驱邪就轻易完成了。
为了雕塑能雕刻的好看些，年轻些，老道那时在见匠人前特意把长须剃了，此时的他面相已不再仙风道骨，双目细狭阴鸷，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他已经相由心生了。
武富得意的问道：“道长可满意？”
老道点点头，声音都透着满足，明知故犯的称呼武富冒名的身份：“多谢桑卫官。”
身后，出现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卫官大人、道长。”
他们二人回头，见萧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道观，微微谦然作礼，道：“阴雨天都有如此好兴致啊。”
萧衍月白色的衣裳出现在不高的武富和精瘦的老道旁边，就像一轮阴云天中显现的一轮皎洁明月，悄无声息就带着光华现身。
“萧、萧公子？！雨天鸡鸣村这小地方都得您大驾，真是赏光啊！”武富大喜，看萧衍白色衣裳未沾到一丝泥星，有些意外，但并未多想，也不觉得这样的巧合是有意。
萧衍指向阴郁的天穹道：“雨已停了，你们看。”
武富阿谀道：“一定是您来了的缘故，您不知道啊，自您走后，我是日夜在这里盼着您呐，哈哈哈，您真是太凑巧了，上一回灵堂一事您也是凑巧路过，这回刚巧道观建成，萧公子又来了，属实是咱们有缘。”
武富兴奋的手就要搭上萧衍的手背，萧衍臂膀微微一闪，似是被风带了一下般，风度翩翩。
“嗯，赈灾粮已运到鸡鸣村的粮库，此刻应该正在被清点，还希望你们笑纳。”
“笑纳，我们肯定笑纳，您萧部族送什么我们都喜欢。”
萧衍狡黠一笑，透着危险，“当真？”
武富只是愣了一下，立刻笑答：“自然！”
老道也跟着一怔，心中起了疑窦，上回他见萧衍的时候就察觉此人有所不同，只不过上回制服厉鬼惊险万分，自己只是表面假意轻松，当时无暇顾及这个年轻人。
他看起来倒是一个实实在在洁净无瑕的贵公子，可他身上……
好像有一种是精怪才有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再仔细一探，又有人类才有的气息。
他，真是人吗？
见武富如此抬举萧衍，老道不敢妄言，压下了心中的疑窦，微微一笑，殊不知他如今一笑，都没了道骨，只有人中的一撮黑色胡须，透着奸佞，似个邪道。
“道长，这是牧野弦峰城的萧部族长的公子。萧衍公子，这位道长您也见过，今日正式给您介绍下。”
萧衍抚动手中玛瑙，一身逼人的贵气，令人对他的身份丝毫不起疑，笑盈盈淡然道：“方才看过门匾了，想必就是雷阳道长，这雕像与你极为相似，不错，想必今日有开观仪式可以容我凑个热闹了。”
雷阳老道应付一笑。
武富乐呵喊道：“来人！准备焚香！开观仪式起！”
两个骨瘦如柴的男童上前，十一二岁的年纪，面黄肌瘦，显得眼睛又大又突出，充满了不协调的怪异，唯有嗓音稚嫩的和正常男童一样。
“桑大人，请您观礼。雷阳道长，请您上坐受礼。”
两个男童分别在前方不同方向引步，武富举步就走。
只剩萧衍和雷阳老道并排，萧衍养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道长，这道观你可觉得自己有受之有愧？”
老道闻言，经久平坦的眉间一皱，冷声不悦道：“萧衍公子，你这是何意？！”
萧衍不语，唇角似笑非笑，看得老道心里一跳，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现在是自己大好的日子。
老道冷哼一声，挥去那种不适道：“老夫得此地百姓尊重爱戴是老夫有所作为，何来有愧一说。”
言罢，他拂尘一甩，径直前去上坐。
萧衍笑了，无人注意到老道一走，他便直接飞身坐在了道观的高墙上，俯视着道观中所发生的一切，“原想救你一命，只可惜你也彻头彻尾是这人间地狱的恶鬼之一了。”
这是第一次有活人和自己的雕像一同受百姓供奉，老道坐于三丈高的泥塑雕像面前，瘦弱的小童举着皮包骨的双手给他敬上一件新的法衣，“恭请雷阳道人披法袍！”
老道披上，两个小童皮包骨的手马上配合燃起了一张写有黑字的红纸，齐声如木头人般呆滞的说：“上报天地！”
红纸烧完后，又在旁边带领百姓们插香，悠长的说道：“敬香——”
众人不管是饿着肚子的还是吃饱了的，都高高举着香躬身，只要这敬香一步完成了，道观的开观仪式便成了。
四平八稳的香炉正默默接受着众人的插香，就是此时，怪事发生了。
香炉忽然大震，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插香，上面的香都被抖动掉了。
“桑……桑卫官！”一声尖利的惊悚叫声仿佛带血般破空。
众人惊叫，一个黑红色的人影直直飘了进来，速度之快，连门槛都不用踏。
红衣厉鬼桑无思出现在了雕塑的正下方，也就是雷阳道人的面前，那指甲直接穿过了道人的心脏，又快速抽了出来，鲜血淋漓，一颗跳动的心还在他手上。
紧接着，就是一场快速的屠杀。
热闹的道观顷刻间变得荒凉。
红衣厉鬼也终于停下，只不过他发现这些尸体都变样了，只是短短的时间，就尸身灰败了，就像被吸走了什么。
这道观，还有活人的气息！
“让我看看，还有谁在躲起来？”红衣厉鬼察觉还有人，还有一人！
桌底下！
他的红色鬼影在一摊摊尸体上寻找了许久，他用鬼气吹开看了贡桌的桌布。
没有。
尸堆里，他飘在空中逐一看去。
没有。
他猩红着眼，誓要屠尽鸡鸣村的所有人！
桑无思抬起了头，终于注意到了墙头上的萧衍，“你在这！”他猛然冲了上去，要撕破细皮嫩肉的萧衍。
“啊——”交手瞬间，萧衍拿出一片绿叶在唇边吹奏，刹那间，不知从何处弹出了无数个突然并排出的影子，挡在了萧衍面前。
红衣厉鬼惨叫出声，险些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
他恨恨的定睛一看，那些黑影都是自己方才杀的人，没死？他们都没死？他的眼瞳仿佛要渗血般。
他低头往道观内外的尸体一看。
今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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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仇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