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劳德伤心极了,虽然祂对于伤心这种情绪并不能很清晰的辨别。祂所习惯的就是学着埃尔法大喊大叫,可若是对着眼前的人类喊….普劳德怀疑祂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一碰她都会让她跌倒殒命。
但她怎么能这样做?!
她送给埃尔法它们的花要比送给他的花还要多、还要好看,这简直这简直……
怒火在普劳德的心中蔓延,像火山口涌动的岩浆。
可恶的人类,可恶的埃尔法,可恶的怪物们!
莉莉丝清楚地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愤怒是如何涌动的,祂身上的长毛炸起,凶恶的好像变成了森林里的野兽。
埃尔法整个老鼠的身子都在这样的注视下不断颤动着。
莉莉丝觉得自己下一刻很快要死了。
琼斯它们为什么会称这样的家伙为善良的邪神?
她出声道:“鸠先生,感谢您救了我,还允许我在这里暂住。我没有什么能为您做的,便用您森林里的花给大家和您编了花冠,希望您….您,不要介意….非常抱歉!”
怒火在转化的时候停了下来。
祂转动祂瞪向怪物们的大脑袋看向莉莉丝,成功的使莉莉丝变得卡壳起来。
莉莉丝攥紧手中的花冠,面对着祂。
祂实在太大了,虽然毛色看起来很不健康,但足足有两头普通的成年棕熊那样大。
被这样一个喜怒无常且庞大的怪物盯着,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莉莉丝在‘祂要吃掉我’,‘和祂要一巴掌打死我之间’反复徘徊着。
巨大的毛绒绒的脑袋朝她伸了过来。
莉莉丝一下子闭上了双眼。
等了片刻,疼痛并没有如期而临。
埃尔法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莉莉丝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毛绒绒脑袋。
祂堪称乖巧的俯下身子等着她手里的那个花冠。
莉莉丝怔楞了一下,抬起手有停下来,尴尬的道:“被我捏坏了一点……我很抱歉鸠先生。”
普劳德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莉莉丝想了想,觉得祂大概是不在意。抬手把那个对于祂来说过于小的花冠放到了祂的头上。浅棕色的毛发蹭在她的脸上,带着阳光的味道。
普劳德抬起头,抬了抬自己的爪子,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自己头上的花冠,但是又停了下来。祂那双恢复平静的双眼看着她,粗声粗气地道:“要好的。”
祂拎着凑过来的乌鸦和老鼠,把它们头上脖子的花冠都薅了下来。
“哎吆!我的花冠!”
“呱呱!”
于是阳光下,祂拿着三个本不属于祂的花冠,看着眼前的少女编了一个巨大的属于祂的无比漂亮的花冠。
普劳德挠了挠耳朵,在花冠编完后,重新低下头等着莉莉丝把那巨大的花冠带到了祂的头上。
戴上去的时候,莉莉丝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死去的牛的尸体在她的余光中平躺,睁着一双没有闭阖的眼,好像多年前火光滔天的夜里,她那被邪神挖去心脏的母亲。
但最终莉莉丝还是平稳地、完美地将花冠放到了祂的头上。
普劳德很满意自己的新花冠,祂伸手爱惜地碰了碰。
阳光下祂的毛发显得那样明亮,明明是个占据森林的邪神,然而主的光辉却也包容地照耀着人间的刽子手。
埃尔法上蹿下跳,被祂扒拉到了一边。
普劳德从背后拿出那只被祂精心挑选的雪白色兔子递给了面前的人类少女。
祂希望她能喜欢,然后像当年的母亲那样,摸摸祂的头夸赞祂。虽然祂现在已经比当年还没有人腿高的小熊长成了巨大的、威武的大熊,但那些记忆却从来都没有褪色。
莉莉丝面带惊讶地接过了那雪白的兔子,兔子很乖,不知道是不是畏惧普劳德,所以钻到她的怀里就不动了。
“给我的?谢谢您。”
她没有揉祂的耳朵或是头,也没有拥抱祂。
但是普劳德被她眼里流动的情绪吸引了。
莉莉丝弯着眉眼惊喜地看着普劳德。
不知道是不是祭坛的影响,普劳德好像也体会到了那样美丽的情绪。
普劳德‘开心地’拖着牛远去,一转身却被莉莉丝揪住了皮毛。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在逐渐里她远去,她的灵魂如果有颜色,那一定是恐惧的颜色。
“埃尔法他们的花环。”
普劳德歪歪熊脑袋,把那两个花环丢给了埃尔法和李。
埃尔法重新把花环戴好,它不敢说普劳德的坏话,所以只在嘴里哼哼唧唧,说些不成调子的俚语。
乌鸦李叼着花环飞走了。
莉莉丝喃喃自语:“祂看起来真的是一位善良的邪神。”
埃尔法听见了抬头道:“无知的人类。”
莉莉丝垂下头来看着它轻声还击:“胆小的老鼠。”
*
莉莉丝给城堡中的怪物们都编了花环,琼斯的也有,但琼斯看起来并不高兴。
花环放到实木深色的桌子上。
她警告她:“既然要离开就不要跟怪物们深交,除非你也想变成怪物。”
莉莉丝拿着手里的花环一瘸一拐地停下来,烛光下的她模糊了面孔:“如果我不离开,留下来呢?”
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的琼斯顿了顿,抬起了她那双蔚蓝色的眼。
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莉莉丝道:“我没有打什么主意,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回到外面或许我并没有足够的能力自己活下去,我想,这个城堡中的先生们都这样和善,不如我就留在这里好了。”
琼斯带着能够戳破谎言的决绝轻声道:“即便你每天晚上都害怕地将教堂的徽章放在你的胸口前紧紧攥着?”
莉莉丝那张脆弱的、水晶一般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裂痕,她透过烛台隐隐的光看向琼斯,看向那不知道曾经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看向那曾经是人类的怪物。
琼斯问:“怕什么呢?害怕黑暗吞噬你的灵魂,然后就再也没有办法上天堂了吗?莉莉丝。”
莉莉丝的瞳眸猛地缩小,唇线绷直。
琼斯望着这个女孩有些想要叹息了。
“你也曾经是人类。”莉莉丝说道。
“是的,我作恶多端,背弃亲人,不曾奢望天堂能有我的位置。”
莉莉丝道:“传言进入森林的人和动物都要同鸠签订契约,如果背叛了祂,她的灵魂就会永远留在城堡里,是真的吗?”
琼斯沉默不语。
“既然你害怕这里,那么明日一早你就离开吧,我会让领路人送你离开。”
莉莉丝咬牙:“我不走。”
琼斯道:“你是光明神的信徒,鸠的领地不允许别人的信徒进入。”
“我不,你没能力赶我走,我是被献祭的新娘。”莉莉丝说着,直着脖颈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
对,她是作为新娘来到这里的。
传说邪神鸠因为没有自己的心脏,所以便在世间不断地搜寻那充满了**的、肮脏的人心。
莉莉丝捂着自己的因为祭祀魔法暂时不再跳动的心脏。
琼斯看着她道:“你必须得走,鸠知道了也会不让你留下。”
邪神跟教廷是对立的两个极端。
而且她停止的心跳最多也只能再维持五天了。
莉莉丝在琼斯压迫至极的眼神中往后退去。
“砰,咚。”
书架被她碰到,上面的一本书摇摇晃晃掉了下来,在地上激起一层的灰尘。
书名上写的字她今天正好学过——《艾阁斯汀家族脉络》。
莉莉丝捡起地上的书,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靴子。
她抬头,白日里那个邪神的画师先生正惊讶地看着她。
莉莉丝觉得一切都完了。
她不明白琼斯为什么要这样逼迫她,她以为她跟琼斯是一边的,至少快要死去的琼斯应该会有话告诉她才对。
莉莉丝将手中为眼前的画师编的花环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拖着自己受伤未好的腿,快速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普劳德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环。
花环一如既往地漂亮和精致。
祂有些开心地拿在眼前摆弄。
琼斯皱了皱眉头道:“明天就让他离开吧,鸠先生。”
普劳德顿了顿,将背朝向了琼斯。
琼斯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手下羽毛笔所书写的字迹未干,她望着不远处的虚空仿佛透过那虚空看见了什么人。
“她不会是第二个可奈夫人,也不肯能将她也稀缺的东西赠与您,是我….狭隘了。”
普劳德赞同琼斯的前半句话,可是并不赞同她的后半句。
祂放下手中的书,拿着花环循着踪迹找了过去。
*
莉莉丝被抓住手腕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琼斯已经将她心中的那些不轨告诉了鸠,然后等待她的只有被丢出森林和被吃掉两种结局。
她想到白日里低头要她编超大号花环的、送她白兔子的熊不免觉得十分委屈。
祂有着骗人的假面。
连那样一个吃人心不眨眼的怪物都能有着那样无害的表面,凭什么她就要被指责呢?
她只是……只是想要搞清楚,母亲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同她纯洁干净的外表不一样,莉莉丝的母亲有着一头红头发,就和琼斯一样。
那种女巫的头发。
母亲是不是女巫莉莉丝不知道,但是她的外婆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巫,她见过那地窖中满屋子的手稿,最后被莱恩牧师带着一群人将它们焚烧了。
父亲的灵魂在大火中随着母亲的尸体一起消失了。
没过几天便死在了街道上的小水坑中,就是那种都没有她手指深的小水沟。
村民们说母亲想要长生,所以向邪神献出了她自己的心脏。
他们害怕被牵连,所以才要焚烧母亲的身体。
因为外婆曾经是信仰邪神的女巫,所以人们笃信不疑失踪的她是去侍奉邪神去了。
可莉莉丝的母亲却说外婆是抛下他们去了都城,因为外婆喜欢海。
莉莉丝如今也跟邪神鸠牵扯到了一起。
她觉得这简直是他们家族的诅咒。
无可避免的诅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