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皱着眉，准备再说些安抚的话，忽然衣袖被人拉了拉。

“老张……在上面。”

上面？哪上面？

工头抬头，刺眼的阳光中，看到了脚手架上的人。

“老张你别急！”已经有人喊了起来，“你先下来！”

“我刚买了辆二手车，准备干完这票就自己跑车。”老张大喊着，“现在项目黄了，车贷还不上了，完啦，全完啦。”

工头的眼睛被太阳刺得流泪，怒吼道：“完个屁！老娘明天就给你们拉到新工程。你先给我下来！”

老张微微一怔，看了工头一会儿：“谢谢啊。”

谁会不知道，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脚手架下渐渐聚满了人，还有几个看着像是媒体，举着云台相机。

大家的终端纷纷弹出本地推送，有工人要跳楼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孟行挤到人群最前头，用尽力气说：“我还欠你八十呢。”

老张没看她，不知是不是没听到。

一架无人机飞到半空，摄像头映出他的面孔，直播间观众的声音，通过机上扩音器传出。

“怎么还不跳啊？”不耐烦的嘟哝。

老张涨红了脸。

“砰！”

好死不死，地上有一截竖起的钢筋。

老张的胸口被穿透了，血汩汩地流出来，眼睛大睁着，凝望着视觉科技楼顶的直升机。

有人到处骂：“哪个龟孙外放的直播弹幕？”

有人冲上去：“救护车？有没有人叫救护车？”

孟行手脚僵硬地离开了现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脚下被绿光缠绕，像是被这道光强行拉走的。

“为什么让我离开？”被拉到无人的角落后，孟行语气平静地问，“兰道·莱泰尔，疗愈伤口的神秘术士？”

“神灵不能改写凡人命运。”

低沉的声音直接在孟行脑中响起。

要不然也不会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老张跳下来，但凡有个神力等级高点的救一救，也就救下了。

甚至就连老张自己信仰的神灵，都无动于衷，什么都没有做。

并不是所有神灵都是兰道·莱泰尔，更不是所有信徒都是孟行。

孟行理解了：“我不会借用你的神力救人，让我回去，送他一程吧。”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萦绕在她脚踝上的绿光消散了。

孟行走回工地。

一名身着灰色缁衣的师太走到老张的尸体前，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通道，看着她光溜的金属脑袋。

她俯下身，冰冷的机械手掌盖住老张大睁的眼睛，半晌起身，尸体已经瞑目。

救护车赶到，把尸体抬走，直接开向了殡仪馆方向。

托老张这一跳的福，大家在自己的工资之余，额外得到一笔安置费。

孟行排了半天队，昨天一天的工钱，加上安置费，一共250。

她把钱揣怀里，低着头，慢慢吞吞往家方向走。

不对，那也不是她家，过了24点，她就要被赶出去了。

地下室一个月租金三千五，一天之内上哪凑齐？

孟行仰头看了看脚手架，一时不确定，是不是现在跳了一了百了。

可悲的是，她就是那种平时把“不想活了”挂嘴边，却连给自己开个口子放点血都怕疼的人。

chua——

一张传单塞进了她的怀里。

“「信仰之战」你的热血还沸腾吗？”

孟行停下脚步，抬头时，发传单的人已经走远了。

她只好捏着传单，自己看起来。

鲜艳的铜版纸上印着夺目的字体，标题「信仰之战」下方，写着“终极大奖200万等你来拿”的字样。

右下角是时间、地点。

孟行不觉得自己一个刚信仰了野鸡邪神的人能打得过谁。

但她走了几步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眼脚手架方向，打开终端，搜索起传单上的地址。

……

“报名费？不不，我们不需要报名费。”和工地不同，「信仰之战」的工作人员热情极了，“只需要您填一张表，签一份合约，就能为您的神明而战了。”

工作人员递来两张A4纸，孟行不敢大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唉，晕字……

牵涉到法律相关的文字很是艰涩，孟行看来看去，只看懂了一句话。

【参加一场比赛即可获得奖金5000信用币，比赛采取积分制，累计积分最高者可得奖金2000，000信用币。】

孟行捏着报名表，指节泛白。

工作人员笑靥如花：“只需要参加一场比赛就可以拿到5000奖金，即便是输了也会有哦，因为这是对勇气与信仰的嘉赏呢。”

所以说，只要能苟住一条命，就不会亏吧。

至少自己的神灵掌握着疗愈的权柄，希望还是蛮大的。

叮咚一声，终端又跳出一条短信：“还活着吗？如果你要自杀，能不能不要在地下室？我还得找人搬运你的尸体，会很麻烦。”

昨天还主动提出帮孟行申请租金延期交的救助中心工作人员，苦恼地请求孟行。

孟行顿了顿，收起终端，接过笔，在报名表上填起了自己的信息。

两张薄薄的A4纸都填好后，工作人员收了笑，上下打量孟行一眼，勾勾手，漫不经心地说：“跟我来，先去更衣室准备。”

孟行跟上去前，抬头看了看太阳。

这个世界的阳光一如既往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