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患违背本日禁欲,已被处置,请其余病患引以为戒。】
青凛走上前去,鞋底像是踩着热腊一般,蹲下看了看眼镜男的尸体。
48号立即把备注和生态检测眼镜的信息都调了出来。
【备注:眼镜男、愚蠢的人类】
【身份:玩家】
【状态:死亡,伤口正在被腐蚀。】
青凛拆下一根旁边铁床的架子,在地上扒拉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枚黑白耳坠,想必是全部融化掉了。
这附近只剩下潜能手环的残片和一双眼镜。
“等等,48号,你不是说会和主人生死与共吗?怎么没和你前主人一起死?”青凛捻起地上的一抹残片,“只剩渣了,这才是生死与共。”
【(紧张)(流汗)(努力辩解)】
【……亲爱的宿主,只有安装了自毁系统的系统才会在宿主死后自毁,48号的原版都没有自毁系统。】
青凛眯眼:“所以你当初是骗我的?”
【可我是真的被格式化重启了!对于有自我意识的系统来说,格式化也等于死亡!】
青凛淡淡地回了一个:“行。”
48号明明本身只是一串虚拟的意识数据,可它依然莫名感觉到了来自基础代码的颤栗与冷寒。
【宿主你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青凛:“比如给你加一个自毁系统?”
【……我已经被安上了,在黑街的时候。】
青凛:“楚策让的?”
【是的。】
系统的声音竟带了些怨恨。
身后,尤根大叔忽然走了上来:“你跟谁说话呢?楚策怎么了?”
“没什么,楚策干了一件好事而已。”青凛将被腐蚀的铁杆丢到一旁,拍了拍手心,“刚才看见了吧,不想死的话别吃东西。”
尤根和小乙忙不迭地点头,不用青凛说,他们从今往后也会把禁欲这两个字贯彻到底了。
尤其是小乙,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耳坠,隐隐有几分后怕。
“对了,你们会听话吗?”青凛微笑,“我喜欢听话的笨蛋。”
“我可不是笨蛋。”小乙立即反驳,又问道,“你要干嘛? ”
青凛:“我要去综合大楼里做点事。你们去跟踪001、002,并且想办法不要让他们找到我,能做到吗?”
“不就是跟踪吗!”小乙拍着胸脯打包票,“我最擅长了!”
旁边的尤根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我不止能跟踪,还能让他们在那呆一辈子!”
“哦?”青凛挑了挑眉,“我稍微提醒一下,如果攻击,死的就是你们了。”
“没关系,放心吧。”小乙扬起脸,“昨晚你不在的时候,我跟大叔商量了一晚上,已经知道怎么办了。”
看来盗猎团的人也不完全是笨蛋,希望能做成事吧。
青凛走回107的床前,拿起枕头下的白大褂:“姑且信你们一下,回见。”
青凛走到了熟悉的窗台边时,看见了一个之前不存在的东西。
一条由床单撕碎后编成的坠绳绑在窗台上,似乎是有人想让他走捷径时更安全些的。
身后不停地有目光瞥来。
青凛轻轻呵笑了一声,也不管这个绳子,直接翻身跃下了窗台。
开什么玩笑,二楼的高度,也用得着这样?
真是婆婆妈妈的小孩啊。
他在外游荡了一会儿,觉得盗猎团的二人应该拦住了两个目标后,穿上了白大褂,从紧急通道进入了综合大楼。
1楼前台还是金发女郎在看着,她有些困倦地垂着头,完全没注意到青凛的潜入。
【宿主,为什么今天又来综合楼了?】
青凛:我昨天说了,要让这疗养院换个主人。既然它现任主人说今天禁食,那我当然要来找一找食物了。
【可是破戒会导致爆炸。】
青凛:没有耳坠的人不会,轻症病人和医护都没有。我猜……其他人之所以禁欲,只是这家疗养院需要遮羞布而已。真正必须禁欲的,只有我们这些打了耳坠的重症病人。我想煽动那些轻症患者和医护人员,让他们听我命令。
【啊?真的不会出事吗。】
青凛:002说过他不用禁欲,而且轻症患者也都配备正常的治疗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断定而已,试试就知道了。
他优哉游哉地走上了楼,一路上,没发现任何食物,连食堂都没有,也不知医护平时是怎么进食的。
所有的病人都在各自的病床上叫苦连天。
在走廊里,青凛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昨夜的小护士一转头,看见青凛的瞬间,表情都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啊,是你,心理医生?”
“是我,来还卡。”但青凛并没有从兜里掏出卡,而是问了一句,“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护士一愣,犹豫道:“今天禁食。”
“我们也要禁?我昨天没吃东西。”青凛倾身,长发垂散,低声劝诱,“你也没吃早餐吧,到了晚上,会饿坏身体的。被发现了,就说是我拿的。”
护士顿了顿,眼神不住飘动到四处,显然还有些畏惧规则,只意有所指地道:“院,院长八楼的办公室应该什么都会有。”
“谢谢,稍等。”青凛说完,转身离开。
他一路直上八楼,这里仅有寥寥的两三间房间,但青凛记得,当时002和楚策说过,院长室在左边第二间。
他踩着与楼下简洁白砖截然不符的羊绒毯,在那间沉重又昂贵的红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人后,直接推门而入。
院长室没有上锁,也许那个自负的人类没想到有人敢这样做。
这里相当富丽堂皇,若不是墙上挂着一些疗养院的奖状,简直犹如富商的套房。
三室一厅的构造,客厅的电视,填满的酒柜,厨房正在嗡嗡运作的冰箱,甚至连墙面挂着的通讯电话机都是嵌着金边的。
与青凛见过的无序黑街截然不同,也与这个满是污染的世界格格不入。
青凛打开冰箱,瞧见了里面的水果饮料和甜品。草莓布丁,柠檬蛋糕,香草面包,冰可乐。
他挑眉:“48号,这个世界如今是混沌的,没错吧?”
【是的。别说甜品水果,就算是纯净水,在这个世界也是有价无市。】
看起来这个疗养院院长的金库很不简单啊。
青凛望着冰箱里的食物,拿起便携的面包:“就这个算了。”
【等等,为什么这次不贴心地让她挑了?】
【当初在遗弃列车上,您很贴心地弄了一整个餐车的诡异食物让老板挑呢。】
青凛轻笑一声:“老板和工具……能一样吗?有就不错了,别人我还不给呢。”
【……】
青凛拿走了香草面包和一枚苹果后,离开了这里,回到二楼。
护士还站在201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见到青凛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您、您没被发现吧?”
“没有。”青凛将香草面包递了过去,“吃吧。”
护士睁大眼睛,低头接过这个面包后,愣了很久:“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营养剂以外的食物了。”
她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尤其是如此美味的食物。
青凛手指敲了敲胳膊,声音放柔:“没关系,吃吧,你只是想饱腹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护士有些犹豫。
“嘘。”青凛弯下腰,侧着头在人耳边低声说,“昨天禁的是爱欲,你不是也还想,请我上楼坐坐么?”
随着青凛轻缓的吐息吹到护士的耳中,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与害羞。
但很快,她坚定了起来,飞快地撕开了包装,低头大口吃起了这个面包。
直到最后一口残屑都被她舔净,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见青凛正盯着自己,一时不由红了脸:“我,我……”
早晨的阳光洒进走廊,护士的脸色因饱腹而红润,此时她初次满足了渴望,竟有种幸福得无所适从的快乐,这份快乐带给了她一丝隐隐的不安。
广播没有响起,并未通报出这件违规的事。
青凛的猜测是正确的,医护就算破戒也不会出事。
“瞧。”青凛指了指头顶,“只有你我和神明知道。走吧,我要进去给病人做心理辅导了。”
“谢,谢谢。”护士犹豫了一会,忽地问,“您是哪位神明的眷属或信徒吗?”
“嗯,这么明显吗?”青凛歪了歪头,“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把神明挂在嘴边。”
护士微微捂嘴笑了笑:“我听我的病人说,外面的人没那么喜欢神明,他们刚来的时候,更喜欢的还是互相谈论自己的经历与系统。但后来就渐渐不说了。”
青凛点了点头,笑而不语,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抛了抛手里的苹果,转身进入病房。
201病房里,四个人都正唉声叹气着,听到脚步声纷纷转头看来。
其中,昨夜和青凛聊过天的病人最惊喜:“哟!心理医生!”
青凛靠着门,手里还在转着那枚苹果:“嗯,如约来给你们心理辅导。”
四个病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他手上那枚鲜红欲滴的果子上。
红得如血的果子被拢在这人修长的指尖,与那比常人更白的肤色相衬着,显得愈发美味可口。
“饿吗?”青凛忽地将苹果藏到背后,故作遗憾,“可惜今天是禁食。”
病人们只能低头收回目光,眼中隐隐有着不甘。
青凛坐在一旁,支起下巴:“你们想吃吗?我有办法。”
病人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靠窗的人默默拉上了窗帘,靠门的人偷偷关上了房门。
四人都悄悄凑了过来,用气音问道:“怎么吃啊?”
“怎么吃?”青凛笑了,将苹果摊在掌心,递了过去,“直接吃啊。”
病人纷纷摇头:“那样会破戒的!今天禁食!”
“破戒会怎样?”青凛不以为意,“又不会死。”
“破戒会被抓去禁闭室的。”一名病人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只是……一般被抓去的都是重症病人。”
青凛见这帮人的精神状态还蛮好的,便指着昨夜聊过天的那位,反问:“难道禁欲能让你们痊愈出院?你都在这半年了。”
那人踟蹰:“的确,但,但是我们不敢做,反正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太久太久了。”
在疗养院的日子已经磨平了他们昔日在外战斗的血性,他们逐渐被驯化得乖巧听话。
把凶残的狼拔去尖牙、利爪,长年累月地喂养牧草,最终总能把它变成温顺的羔羊。
“哦,这么久没出去了,那还记得它吗?”青凛瞥向门外,喊了一声,“奥利。”
没一会儿,门就忽然被从外面拱开了。
黑白相间的长毛牧羊犬一下钻了进来,轻快叫唤了一声:“嗷!”
有名病人很震惊:“这是!楚策的狗吗?我以前跟他搭过一次本,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他身边的狗好像就是这只?”
“没错。”青凛露出左手手腕上的圆环,“我和楚策,都是来探索这里的。庆幸吧,伊甸园暂时还没有抛弃你们。”
“啊?!什么意思?”几个病人不可思议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青凛打了个响指,瞬间,空气中出现了一道光屏。
上面正是《禁欲疗养院》的副本介绍、信息、玩家人数。一切清清楚楚,甚至还盖有伊甸园的章。
几个病人们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那阔别已久的副本面板。
上面规整的系统字体太过熟悉,唤醒了他们久违的记忆。
【宿主,你这个行为,也太违规了吧!】
青凛:也没说不行吧?
【可是副本介绍不是让我们隐瞒来意,秘密调查吗?】
青凛:说要隐瞒工作人员,也没说对病人隐瞒来意吧?只是找点帮手而已。他们手环仍在身上,依然是伊甸园的一份子,随时都可以成为玩家,不是吗?
【可是他们都是已经濒临崩溃的玩家,一直被疗养院屏蔽对外的信号,很久没接触这些信息了。如果再次调用潜能,很可能会直接疯掉、陷入混沌、自相残杀。】
青凛:那不如问问他们。
“我给了足够的诚意,轮到你们选择了。”青凛依然递出那枚鲜红的苹果,“是想殊死一搏,还是想被这样圈养一辈子?有着这样的管理,出院可不容易哦。”
有三名热血的玩家被说动了,他们摩拳擦掌着,但还是有人在犹豫:“可是,可是,那毕竟是院长,他也在给我们治疗……”
“他,真的在给你们治疗吗?”青凛望着窗外,“今天早上,他当你们的面吃羊吃得很开心,完全不在乎你们要如何忍耐饥饿。”
“对啊!”昨夜跟青凛对话过的玩家此时眼睛发亮,狠狠拍了一下那个犹豫的病人后背,“喂,你进来前也是B级了吧?自己想想啊!我们之前以为这里是官方疗养院,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才一直听话禁欲的。但现在伊甸园都发布了副本,怀疑这里不对劲,那这儿肯定有问题啊,跟着副本走吧!”
另一个玩家也站了起来:“对!他妈的!要不是怕自己变成污染源,我才不进这个破疗养院!现在伊甸园需要我们帮忙破本,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动手!”
昨夜的玩家继续说:“就当自己再打一次副本了!那么多邪灵和怪物都对付过来了,害怕对付不了一个没手环的普通人?”
犹豫的病人又问:“那有阵地激光怎么办?”
“逃。”青凛吩咐,“只要不还手就好了,难道你们还逃不过普通人?”
这句话一出,几人茅塞顿开,再无其他顾忌。
甚至他们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走!现在走!我们去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都别他妈禁欲了!起来打本!”
这股冲动的气势才是真正的玩家该有的。
“还有一件事。”青凛将电梯卡捏在手里,缓缓丢落在一张病床上,“从此早上六点,不要再去祷告台前聆听今日要禁什么欲。而要坐电梯去地下室一层,找到一座神像,它会眷顾你们——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神……神?”几个玩家又纷纷愣住,“邪神?”
青凛捏着苹果,压下眉梢。
他的黑发垂在脸侧,青瞳半竖,再一次递出了这枚红色的果子:“管他什么神,能利用,不就是好神?你们见了,就知道他多好了。来吧,吃完这颗,八楼院长室还有更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所有人都知道。
长发男人在诱惑自己。
可这诱惑的言语中,却仿佛带着无上的真理,令人无法质疑。
这有什么错呢?
推翻不该存在的禁制,破除畸形扭曲的控制,燃尽生命,再一次帮助伊甸园攻破副本。
只是——顺便吃下了陌生人递来的一枚果实。
一分钟后,玩家们分食了苹果。
禁止被打破,**被解放,他们昂首阔步,走出病房。
传说数千万年前,人类也是这样走出了伊甸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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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禁欲疗养院(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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