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
——马克思、恩格斯
风,携卷着枝桠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如同早已失去生机的枯叶蝶躯壳一般,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打在水泥地上,未激起半分涟漪。
灯红酒绿的一条酒吧巷,仿佛一条廉价的丝质领带一般,将泉城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夜夜笙歌;一半隐匿在夜色中,无人问津。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光斑中来回穿梭,继而又在光带的边缘处散开,归向夜色。一辆不甚起眼的出租车就是在这满街的人流之中,一同归向了远处的居民区。
海水的咸涩味顺着风迹散了满街,不知道这陌生的气味刺激到了车内那人的哪一根神经,只见这人终于淡淡地移开了一直看向车窗外的目光,重新打量起了车内。
“师傅,我看您不像是咱泉城的本地人呐!”透过后视镜,见这人终于不再向外张望,司机斟酌着开口聊到:“是旅游还是来工作的啊?”
听见司机冷不防的一句闲聊,后排坐着的那人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半晌,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淡笑道:“嗯,来实习。”
一语话毕,车内又重新回到了方才的那般寂静。见对方不愿意多说,司机识趣地收回了盯着后视镜的目光,调大了车载音响的声音,也不再开口了。
孟时手上拘谨的动作顿了一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满面阴沉地闭上了双眸。
事实上,孟时何止不是本地人,他连自己此时此刻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都不敢打保证。
半个多月前,他刚飘洋过海的从伦敦回来,打算和手底下报社的几个合伙人再好好商量一下置办报刊的后期经费来源,以便不时之需。谁曾想,自己前脚刚一下船,后脚就被人给了一闷棍。
再等到自己醒来之时……
好嘛,别说什么闹革命了。
闭着眼,孟时糟心地皱着眉头——世界都已经改头换面了,大街小巷贴着的都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裤边。孟时假寐的头微微后仰,开始盘算着自己的现状。
来到这个时代大半个月,孟时大概也摸清了一些思绪。他自己约莫是顶了哪个素未相识的后生的壳子,阴差阳错地来到了百年之后。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苦了那个后生,换了个躯壳不说,还得过去给自己收拾他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
也亏得自己的运气不算太差,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正好因为实习受伤进了医院。自己本来还在发愁出了院该怎么和原主的家人去解释,谁曾想,还没有等自己好利索,上面就直接发文件把自己平级调到了泉城市公安局。
……
“哎!”耳畔边又传来了司机的声音,孟时睁开眼坐正,看向了前排的那个司机。
被身后的孟时盯得发毛,司机结巴了一下,干笑着提醒道:“师傅,到了,一共九十八。”
“嗯。”前一秒还在忧国忧民的孟大先辈又换上了自己的那副笑脸,不甚熟练地拿出手机付了款。
车窗外伏着的寒蛰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随即就被孟时开车门时的声音给应声打断了。
“让一下!让一下!”
身后的出租车呼啸而过。孟时被人撞得后退了两步,刚一站稳,就习惯性地朝着对方鞠了一躬:“抱歉,是我没有看清。”
“神经病。”来人抱着一个大铁桶,侧身稳住了身形,回头骂骂咧咧地瞪了孟时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跑走了。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大了些,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孟时站直身子,还没有想清楚这人做什么一言不合就开始骂自己,就听见旁边超市门口站着的几个姑娘朝着自己吹了声口哨。
——那几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身深蓝色的校服要穿不穿的半搭在肩上,嘴唇和指甲涂的一个赛一个的红。因为笑着的缘故,指尖上夹着的烟颤得烟灰乱飞。
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孟时好脾气地朝着那几个姑娘笑了一声,转头朝着超市旁边的小黑巷走了进去。
小黑巷背靠街前的一排的铺面,连通着主路和东区的一大片居民区。
说是居民区,其实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式的自建房。这些还未来得及拆迁的老旧小屋横七竖八的陈列在东区,自发地构成了一片廉价的居民区。
孟时来泉城之前,孟家其实已经托关系在市局门口给他买了一套还算的上便利的房子。来之前孟母潘洁再三嘱托儿子来到泉城之后直接拎着包入住就行,说的是那边好像有个什么亲戚可以帮忙照拂上一二。
孟时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自己在网上找了一个房屋中介,在东区的老旧小里和别人合租了一间房。
比起天天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七大姑八大姨监视着,孟时觉得其实路边七块钱一个的煎饼果子还是挺有嚼劲的。
在一群流浪狗兄弟的注视下,孟时拽着他那个黑色行李箱穿过小巷,大跨步迈上了居民楼的台阶。
橘红色的木门上贴着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过时的关公大老爷,孟时吊儿郎当的对着关公大老爷在虚空中敬了个虚礼,站正身姿,抬手敲了敲门。
“您好。”见有人从里面推开门,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孟时立时扯出一抹职业性假笑,伸出手准备去和对方握手。
见状,开门的人身形顿了顿,朝着孟时僵硬地回了一句:“是孟先生吧?”
察觉到对方的不适,孟时心里面扯了一下嘴角,就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放在这个场合里又有些不合适了。
装作没有看出来对方的不适,孟时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堪堪转了个方向,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拍了拍面前哥们的肩膀,“可不是吗?这么晚了,打扰你了啊老哥。”
开门那人憨笑了一声,侧身退开了一步示意让孟时进来:“这是哪里的话?你叫我老耿就行。”
孟时一向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好手,对方这么一开口,他也懒得再站在门口假客气,拎着行李箱就朝里走去。
“房间我稍微收拾了一下,你住里面那间。”
这间房子是孟时早早还在台城时就顺着中介和耿建国谈好的——两室一厅一卫,厨房共用,每个月房租一人摊一半。
进了门,孟时这才看清屋内的布置。说是两室一厅孟时都觉得有些抬举它了,墙角里的那两间卧室分明就是一间大卧室里隔了一个木板,窄小的可怜,除了一张床和柜子,余下空间只够再站两个人。
这点屁大的位置,孟时觉得还不如自己当初给下属划分的一间警卫室。
看着属实是憋屈。
孟时移开打量房间的目光,岔开话题试图从别的地方去寻求些安慰:“耿哥,您是本地人呐?”
“算是吧。”耿建国跟着孟时进了分给他的那间小卧室,顺手帮他打开灯,“我是从泉城下边的地县过来务工的,这年头,钱都不好赚。”
孟时笑了笑,没接话,顺手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冷风涌入房间,狭窄的小隔间内空气瞬间清新了起来。
行李箱竖立在门口,耿建国跟在孟时的身后走到了窗边。
孟时随意地靠在窗边,朝着窗外扫了一眼,随口问道:“你们那边有条河?”
“啊?”耿建国瞥了一眼孟时手腕上戴着的表,移开目光,顺着孟时看出去的方向朝外看去,腼腆地笑了一声:“哦哦,你说巷子后边的那条啊?”
“嗯。”远处的河面像是一潭死水般寂静,上面盛着星星点点的幽光,孟时移开视线,笑着低头理了一下袖子,好似浑然没有察觉到方才耿建国打量自己的那一眼。
“咱们泉城沿海,啥都不多,就这些池啊渠的多。你指的这条是以前的护城河,咱泉城就是围着这条河建起来的。就是这两年搞了个什么扩建,围着这条河往外挖了几十里,那些自建房都拆了一大半了,结果上面的又说没和地里的那些农民谈妥,人家庄稼就长在那里,皮卡什么的也进不去,总不能强买强卖吧?那地就荒在那里了。”
孟时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给耿建国递了过去:“是挺荒的。”
像是一条绸带上被烧焦的破洞。
突兀,狰狞。
是个买凶抛尸的好地方。
孟时朝着窗外吐了口烟,转身把烟头压灭在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次性杯子里。
烟雾朦朦胧胧盘旋而上,模糊了耿建国打量孟时的视线,也模糊了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
·
与此同时,南河道十里街。
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忽然间闪烁了起来,玉米秸秆连带着河边的芦苇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远处枝桠上已然入眠的麻雀被乍现的光亮惊得飞离了巢,成群结伴地朝着远处的沙丘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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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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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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