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青拿着两张卷子回来,没急着去看什么解题过程,而是举着写了江别名字的那一张对着阳光看。
不得不说,江别写的卷子真的很有江别的风格。虽然只认识了那么两天,对江别也没什么了解,但白望青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的卷子上不仅有答案,还有大小不一的演草痕迹散落在题干或者选项等不该写字的地方。而江别的卷子干干净净,除了答案和姓名学号,其他什么也没有。
端详了会,白望青发现,这张卷子上江别的字迹比写在黑板上的更好看,果然板书还是拖后腿的。
他放下卷子,习惯性开始抄答案,抄到一半时才想起自己跟江别说的话,他借卷子是来请教的可不是直抄的。
在诚实与偷懒中,白望青选择了前者,开始从头研究江别卷子上的解题过程,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一击。
从小他就不爱听课,小学时成绩还挺好,上了初中后课上老样子,但课程简单,成绩也还过得去,到了高中他还是这样,成绩就直直往下掉了,高一大半学期过去,考试排名逐渐沉底,现在上课基本处于完全听不懂的水平,以这样的水平去看“参考答案”,还真的很难看出什么。
他本打算去问问江别,让江别给他讲讲,没那么灵光的脑子突然就想起了刚刚江别的沉默。
看起来一开始江别是愿意让他请教请教的,只是他不会的实在太多,所以江别直接递来卷子婉拒。
坐了会后,白望青回房间拿了两本数学书,按题目对应的知识点一点一点去看。
他很久没这么用功了,在院子里一边翻书一边看答案去学着解题,直到肚子饿的时候才停下来。
白茉莉去赶大集要下午三四点才能回来,这一顿他得自己解决,他摸摸后颈被太阳晒出的薄汗,想着午饭吃点什么。
厨房里还放着包子和米粥,但他不想早饭午饭都用包子解决,兴许是久违的认真学习让他感受到了一点收获成果的喜悦,他突然有自己做饭的冲动。
从凉棚上抓了点蔬菜洗好,常用的调料摆好,面线温水泡好,热锅弄汤,加面线加蔬菜,一锅盖好烧五分钟出锅。
端碗出来时白望青隐约听见了隔壁小白的叫声,他把碗放在数学书上,动筷子之前犹豫了一会。
他以前也做过饭,只不过做出来的东西威力比较大,后来本着不浪费食材的好意,他都尽量避免自己动手。
这一锅米线,他觉得流程是对的,就是看着汤色不太新鲜,米线似乎有点黏连,卖相不是很好,闻着——好像也不太好,但所谓不可貌相,努力终有收获,他顿了会,终于下口,也就一口,立刻就决定不为难自己,把早上剩下的包子给热了。
啃包子时盯着凉掉的米线,又听到了狗叫,他兴冲冲地端着碗再去敲隔壁的大门。
开门的依然是江别。
“有事?”
“你吃过了吗?”他先打了个招呼。
江别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碗不可名状的食物上,说:“吃过了。”
白望青:“我给小白送点吃的。”
他刚说完,江别的眉毛就蹙了起来,似乎有点难以理解的模样,问:“你说你手上这个?”
“对啊。”
江别:“小白不吃这个。”
被哐当一声关在门外的白望青没想到,自己的厨艺已经到了狗都嫌的地步。他悻悻回家,继续研究卷子。
白茉莉回来时拎了许多东西,见白望青在认真做作业十分高兴,“小白,今天很用功呀。”
白望青过去搭手,基本都是面线店的用料。
白茉莉问:“吃过午饭没?”
“吃过了?”
“是不是就吃了包子?”白茉莉很了解他,“等会奶奶就做晚饭,今天早点吃。”
“好噢。”
忙了半天后,一半的题目结合江别写的答案都差不多能弄懂,剩下的一些考法比较复杂,临时抱佛脚的翻书没多大用,白望青把能自己做出来的第一问写了,其他就留了空,然后收拾了卷子和书,溜达一圈后进了厨房。
厨房地方不大,他一进去就嫌挤,白茉莉平常也不会让他进来,当然他也不是想进来,就是对那碗被狗拒绝的面线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的厨艺应该还能再挽救一下。
白茉莉撵他出去,他没动,站在一边看着,“奶奶,我想学学怎么做饭。”
“你现在学习就好,奶奶给你做饭,你不用学。”
“但我迟早得学会做饭的嘛,正好现在有时间,我都做一天作业了,不想做了。”
白茉莉切着青椒丝,经年劳作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速度并不慢,切出来的丝也规规整整,她没接受白望青的说辞,“你还小,不需要学,做饭很简单,等你需要自己做饭的时候你自然就会了。”
白望青撇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哇?”
“等你结婚的时候,有自己的家庭了,就会做饭了。”
“……”
作为早恋要被叫家长的高中生,结婚还真是个遥远的词汇,白望青连想都没想过。
“你现在好好学习就行了,考个好大学。”白茉莉拿了个盆子去接水,顺手把他推出了厨房外。
白望青被结婚两个字抓住,思绪飘飞,蹲在墙角思索结婚跟厨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过了会,厨房里的白茉莉喊了他一声:“小白。”
“怎么了?”
“你张姨说家里有两颗花养不下了,要给我们家养,你去看看,给搬回来。”
“奶奶,我们家也养不下了啊。”
院子里架了个晾东西的凉棚,加上种了石榴跟月季后就没剩多大地方,再多两个花盆路都会被挡着。
“你先去给搬回来,让奶奶来收拾就行。”
“行吧。”
白茉莉说的张姨是劳睿的妈,平常喜欢拾掇一些花花草草,家里院子很大,种满了各种植物,白望青家里的石榴和月季就是从她家的上面截了一段扦插长成的。今天也是因为从大集上弄回来不少新的花,才要腾点旧的出去。
白望青敲了敲门,给他开门的是劳子前,小孩脾气大,门都不给他让就问:“干嘛?我哥不在。”
“不找你哥,张姨在家吗?”
张渔听到声音出来,“小白啊?过来拿花是吧?进来进来。”
进去的时候白望青空手,出来的时候左手抱着仙人掌,右手也抱着仙人掌,仙人掌上开着几朵灿黄小花,总之也算是花。
沙土很吃重,他抱到半路放下来缓了会才又重新抱起,到门口时进了门又退回来,嘴角上扬着,拐到隔壁门口敲门,土狗小白又叫起来。
这一次依然是江别开的门,白望青伸头往里面看,“你爸妈都不在家吗?”他这一天好像没听到隔壁有什么人声。
江别开口还是两个字:“有事?”
白望青抱起地上的两盆仙人掌,笑道:“送给你。”
江别只看了一眼,“不需要。还有别的事吗?”
“你不喜欢仙人掌吗?我看你家的花盆都是空的,这两盆仙人掌长得很好,能养很久呢,你不管它们也行。”白望青觉得送上门的东西没有不要的道理,毕竟只要收下就行,不需要弄土,不需要上盆,不需要浇水。
“小白喜欢咬东西,会受伤。”江别说。
白望青哑了,仙人掌长势很好,叶子上扎满了生硬的白刺,他看着看着硬生生看出了肉痛的感觉。
他重新抱着两盆仙人掌回家。
院子里阳光好的地方已经被凉棚占着,月季和石榴长得都高,放旁边会被挡,环视一圈之后,白望青的视线定在半空。
太阳半斜,余光从墙头撇进院子,在墙上拉出两道纤长的影子,因为沙石足够重,再大的风也不会把仙人掌给吹翻。
而对面趴在地上咬玩具的土狗小白从他爬上爬下时就跑过来冲他汪汪叫,等仙人掌都安放好了,它就在墙下一会转圈一会扒墙,好像真如江别说的,要是这两棵仙人掌放在地上,它一定会来啃两口。
白望青坐在墙头,一条腿悬着晃悠,冲底下的土狗打了个响指,“不能乱吃东西哦。”
白茉莉从厨房出来,喊了一声:“小白,洗洗手准备吃饭。”
“来咯!”白望青拍拍手心沾上的沙石,转身撑着手跳下墙头。
人影从墙头一消失,土狗小白不扒墙了,仰头猛叫了两声后,又冲到小楼门口叫唤。
很快,江别走下扶梯,说道:“小白,怎么了?他又来了?”
朝外望去,门口并没有人影,目光一偏,顿在了半空。
碧绿的仙人掌端放在墙头,迎着太阳,伸向遥不可及的天空,几朵娇弱的花瓣沐风摇晃。
显然是没见过这种摆放姿势,江别的目光停的有点久,土狗小白奔到墙底下,冲两颗仙人掌摇尾巴。
这个空置了多年的房子,花盆里的植物枯萎腐朽,土壤干结皲裂,连同那株挺立的梅树,也已枯死很久,整个院子只有苍白的硬质砖石,没有任何生机。
江别走到墙边,仰望着生机旺盛的仙人掌,轻声说道:“小白,你喜欢这个吗?”
隔着墙的对面忽然传来人声:“小白——把盐也带过来,汤有点淡了。”
“知道了奶奶。”
伴着后一道人声,脚步声响起又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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