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徽一出宫门,就见一人撑着伞挡在身前,正是玄萧。
宴徽笑得冰冷:“怎么?你也要杀我?”
玄萧仰头望马背上的人,脸上看不出喜悲:“你还不能离京。”
宴徽咬牙怒吼:“滚!”
“戚侯爷的事……是我来晚了,节哀顺变,他在天之灵,定不希望你……”
“干你何事?滚开!”宴徽怒吼一声,打断玄萧的宽慰言语。
“你就这样,一逃了之?多狼狈……”
宴徽一双美目中燃起怒火:“呵……玄萧,你把我宴无衣当什么人了?谁说我要逃?你们这些从不把宦官放在眼里的家伙,是不是觉得我这就经不住悲痛,独自消沉?你来这,是想劝我振作?”
玄萧沉默了,宴徽望着他的眼睛,便知自己猜的**不离十。
“国师大人,我宴徽也是从鬼门关里淌过来的,是力压内书堂十万小阉考出来的!没那么轻易被打倒。”
闻言,玄萧回道:“既然你不是消沉,那便是发怒,斯人已逝,我知你报仇心切,不过与其逆风执炬自灼臂膀,不如便顺了这圣恩。”
“你这是何意?”宴徽心下不由地一紧张。
“你想去边境,召集旧部,与东都鱼死网破。”
心中所想被玄萧一语道破,宴徽不由地害怕被阻拦:“你这瘸秃驴还想拦我不成?”
“想杀皇帝的不止你一个,老夫也不想不拦你,只不过你今日若出了郭墙,才是死路一条,你跑得过海东青么?”
此话一出,宴徽灼热的头脑顿时清醒了,是啊,皇帝要杀他,便可叫路上关卡拦截,自己出城,只怕还会连累边军将士。
“那你说,我若想复仇,怎么办?”
“今夜子时,城南烟波巷。”玄萧回答。
“做什么?”
“报仇。”
“……”
“靖海侯遗体该送回泠州,我已派人通知戚武了,你送他去渡口吧。”玄萧不再多说,只拄着拐杖缓步进了宫门。
宴徽背着戚戎策马而去。
生离死别,太过突然,来不及准备,来不及告别。
宴徽想,他若一走了之,那便对不起舍命救自己的戚戎,也对不起自己多年的努力。
如今北玄,奸佞猥琐,君王无道,若起兵,怎对得起为护北玄安宁而牺牲的边军将士,又将百姓置于何地?
想到这,决定见玄萧。
————
宣帝在寝殿中大发雷霆,暗卫统领逆行云与禁军总督跪在地上。
“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杨总督叩首。
“每次都是这句。”宣帝将砸在地上的金杯捡起,怒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的怒火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
“现在叫人知道,动手的是禁军,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办?”
地上跪着的,没人敢出声,殿内安静得可怕,许久之后宣帝才开口:“看到你们的,只有那黑衣人?”
“是,陛下,除却那蒙面的黑衣人,其他人已全部处理干净了。”
此时,有小侍通传:“陛下,国师侯在殿外了。”
“让他进来。”
“是。”
玄铮扶额,看到这群蠢货就十分头疼。
“陛下。”玄萧行礼。
宣帝指着跪在地上的杨总督道:“来得正好,这群蠢货,干不成一点儿事,来,你说给国师听听。”
禁军总督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给玄萧。
玄铮只静静地观察玄萧的表情。
玄萧听罢,想了想道:“蒙面黑衣人,他为什么要蒙面?”
在场之人一愣,这有什么问题吗?
逆行云皱眉道:“方才我就觉着有些地方奇怪,国师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臣。”
“逆统领,说说看。”
逆行云看了一眼玄萧后,对宣帝道:“抛却所有细节不管,救人之人蒙面便是线索,蒙面便是不想叫人认出他,我们很有可能认识那人。”
玄萧附和道:“不错,方才杨总督说,那人阻拦救人,事后逃离,皇宫那么大,虽说直房在最外围,但那人来去自如,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人。”
话说到这,宣帝笑了:“好啊,朕身边,有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目光扫过三人:“是你们么?”
“陛下,臣是昨夜行动前才知此事的”说话的是杨总督。
“陛下,臣也一样。”逆行云答。
“那就是你了,国师,昨夜朕那番话,你心底里,是怨恨朕了吧?”
玄萧咬牙跪下:“陛下,臣对陛下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臣昨夜受诏进宫前并不知晓此事,臣只是办完差回来复命,临行前陛下才告知臣此事,臣行动不便,一直是由陛下身边的小仙公公一路推出宫门的。”
玄铮想了一会,他昨夜好像没有听到钟声:“昨夜你走时,是亥正吧。”
“是,陛下。”
“小仙儿回来的时候,朕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是亥正三刻,是了,来不及的,之后便是杨总督回来,告诉朕,人跑了。”
玄萧一听,便知宣帝计算了他出宫的时间,这么算来,他的确是赶不上过去花火湖,甚至一出殿门就派人去都来不及,何况是他信任的内侍送玄萧出的宫,玄萧做不得什么手脚。
“朕不该怀疑你,爱卿,快起来。”
玄萧起身:“陛下怀疑臣,乃是天经地义,臣,谢陛下信重。”
“对了陛下,宴徽曾担任御马监掌印以及都察监督都,其手下难免有……”逆行云话就停在这里。
宣帝想了想道:“这倒也可能。”宣帝想,都察监怕是要大换血了。
玄萧又问:“杨总督,既然蒙面客极有可能是我等认识之人,你再将那人体貌招数说来听听。”
“那人身材高大,身量与国师您差不多,用得是双刀,看不出破绽,只是……那人出招没有转刀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那人用双刀,却使得是剑法?”说着,玄萧将目光投到了逆行云脸上。
在场之人都知道,逆行云出了暗器之外,便是用参差剑,这是双手剑。
“国师,您是在怀疑卑职?”
宣帝蹙眉:“昨夜你可有与蒙面客交手?”
“不曾。”
“陛下,昨日刺客来时,逆统领刚好离开。”杨总督咬住了这一口,只要咬死,那昨夜的失败宣帝便不会深究。
宣帝盯着逆行云:“那你为何不将宴徽杀了再离开?”
“蒙面客所用乃是剑法,而你,用参差剑,那人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来,知此事者,就你三人,除了你,还会是谁?”玄铮拍桌起身。
逆行云咬牙道:“陛下!纯属构陷啊!”他表情似是要哭出来:“不知卑职是如何得罪了杨总督,那日众目睽睽,是您叫卑职退下,要亲自试试那戚戎宴徽的‘北玄双刀’的啊!”
他转身跪在地上:“陛下明察!昨夜当得众多禁军面,臣如何做得了假,杨总督空口白牙,便污臣莫须有之罪,陛下只消传昨夜在场禁军问话,真相便水落石出!”
宣帝见他信誓旦旦,不像是在扯谎,毕竟的确是三四十号人看着,他敢叫他们作证,便是问心无愧。
杨总督惊讶于逆行云反咬一口,忙道:“陛下,臣昨日与那蒙面客缠斗,也是众人皆瞧见的,臣绝不是那蒙面客!”
“朕没说你是蒙面客,朕只是想召几个禁军问问话。”
杨总督松了一口气,只要禁军上殿,饶是他逆行云,百口莫辩!
此时,玄萧说话了:“哎呀,陛下,不对啊,那禁军都是杨总督的人,底下人,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怎敢不按他的意思说?”
“哦?”
玄萧故作思考:“方才,杨总督你说逆统领前脚刚走,后脚刺客便来了,可那人黑衣蒙面,逆行云是如何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换了衣裳,又换了刀来的,况且,刀法与剑法观感差别很大,逆统领暗护陛下这么多年,岂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你说呢,逆统领?”
“逆行云道:是啊陛下,明知臣使用双剑,臣并非不会刀法,臣蒙面而不变功法路数,岂不是自相矛盾?”
杨总督这下突然明白,原来方才玄萧起头攻击逆行云,完全是在唱/红白脸,玄萧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是引他入彀。
“玄萧,昨日我等戌正受命,子初前来复命,而你,亥初便入宫,再怎么说,亥初二刻也该到御书房了吧?”
宣帝听这一句话,眉心一跳,望了杨总督一眼。
“老夫与逆统领萍水相逢,上次见着他还是在十年前,再后来,便是今日,你这话是觉着老夫不可信,还是在说陛下识人不清?”玄萧心里暗笑,他已经赢了。
宣帝拂袖怒道:“杨总督,朕自然信你不是那蒙面客,但你失职便是失职,不该找诸多理由胡乱攀扯,有过,就该罚。”
“不……陛下……”杨总督还想说些什么。
“送杨总督回府休息!”
杨总督被拖走。
宣帝突然问逆行云:“你见着那蒙面客了?”
“陛下,没能当场击杀那人,是臣之责,昨夜时间已不早,臣还要回天和殿,守卫陛下安全,因此离开得早,没能看见蒙面客。”
宣帝听罢,揉了揉眉心:“方才他说,那刺客来去自如啊……”
逆行云此刻不再紧张了,他已经听出了宣帝的怀疑。
“杨总督所说的,臣的确没瞧见。”
“哦……那,见着禁军杀戚戎宴徽的,都死了?”
“是。”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禁军,再没人看见蒙面客咯。”
“是。”
宣帝毫无预兆地望向玄萧:“东宫最近,有些安静啊,出这么大事,竟连个声都没有。”
“臣,明白了……”
“朕什么都没说,你明白什么?”
玄萧神色犹豫:“靖海侯已殁,泠州那边,总该是给个交代的……只是……”
“说。”
“涉及大内,臣……不知该不该查下去”玄萧的弦外之音并非是在问要不要查下去,方才宣帝提到东宫,这事陛下是怀疑到了东宫头上,涉及宣帝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君主,他问的不是查不查下去,而是在问陛下,这是要将此事压下,保他颜面,还是说陛下要清干净身边的眼线,维护他不可撼动的权威。
宣帝叹气道:“且行且看吧。”
“是。”
之前他人对玄萧的称呼有:少师、国师两个。少师是太子的老师,国师则是君主直接任免,主持宗庙祭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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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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