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怀微

几日后,远在雍州的道垣便收到了玄萧的消息,但来途并非逆命阁,从那之后,二人便有了后来的联络,直到太子来到玉栀。

巫铭在乐坊里待了好几天,只觉得无聊,而玄萧总喜欢替乐工上班。巫铭练剑回房休息时就碰见玄萧拿了支筚篥混进队伍里去一道鼓吹,玩得不亦乐乎,后来那几天更是将拨的敲的吹的拉的,只要是他会的,一个都没放过挨个玩了一遍。

玄萧擅音律,擅弹拨尤擅梨琵琶。玄萧听着各乐器的律动便能按照其风格完美配合,只可惜他不擅歌舞,不然巫铭也会去多看两眼。

巫铭没有赌博的嗜好,对那些娈童少女也没有兴趣,又不能到地面上去,怕碰上敌人的耳目,日日在石室里练剑,与这儿的其他人格格不入,说起来,巫铭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应当是夜里与玄萧同寝时。

昨日他想了许久奕坊主的话,既然他已经对玄萧那样了,他也该负责到底,这样没名没分的和人厮混终究是不好的,于是他向玄萧表明了心意,玄萧也如他想的一样,欣然接受了。

是夜,二人唇齿相依,脂膏是淡淡的花香味,有了此物的滋润果然畅通了不少。玄萧眼神失焦,呼吸不受控制地随了对方的节奏,这是他尝到的除了痛之外另一种入骨**的滋味。

房门外的嘈杂之声将床帷中的动静尽数吞没,被压住的人不着寸缕,狼狈姿态叫人尽看了去。玄萧肤色偏黑,眼尾的红并不明显,反观巫铭,明明是处于主导地位,脸红的却比玄萧厉害。

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可巫铭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玄叔叔……”

“嗯?”

“你没有心跳。”

玄萧愣了愣:“嗯……”

“你腿再挪挪,我要贴近一点,再让我好好听听。”

“你……无耻……”

二人正在兴头上,房门却被敲响,奕迢的声音传来:“国师,你的信,说是有急事。”巫铭停下动作不知所措,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玄萧。

玄萧尚未尽兴,但还是推开巫铭就要穿衣裳,却听外面说:“国师你不会睡着了吧?这才什么时辰?你不说话,我就拆了。”

“咳……”玄萧咳出声,门外道:“那我进来?”

玄萧衣裳被巫铭扔在床下,此时穿是来不及了,玄萧干脆将被子拉到肩上,巫铭便乖乖躺到玄萧身边装睡,纵是对方知道二人的关系,但被当场撞见也着实尴尬。

房门被推开,玄萧声音慵懒:“什么事?”

房里只留有一支燃烧的蜡烛,光线很少昏暗,但奕坊主经营勾栏多年,一眼就看出房里方才在做什么,何况空气中那些淡淡的雄性气味还没散去。

奕迢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心里却已经痒得不行了,待会出去他也得找个人消解一番,他按耐住那些心思,将信筒递给玄萧后就逃一般地离开了,生怕自己再看到一点什么被玄萧给宰了。

经这事一搅,二人也没了兴致,玄萧穿上中衣,用掌风将桌边的蜡烛点燃,又打开信筒【东都大乱,太子离京,现在雍州玉栀地界,宣帝不会再放过你,百姓已将你府门墙推倒。另外,上次你那两位小友能耐不小,自个逃出大牢,跑到清云坊了,还捅了个天大的篓子,速归。】

玄萧看完信,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巫铭则直接怒了:“狗皇帝!愚不可及,此时动你简直就是自毁长城!这些愚民!居然还高喊要将你处死,恩将仇报啊这是……”

玄萧将杯里的水喝完,正好对上巫铭生气的眼睛:“我有点理解你天天骂人的心情了,换我也气,有些人被人当刀使了还啥也不知道。”他看玄萧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疑惑道:“你这是被气傻了?”

玄萧说:“众口铄金,罪在背后搅动风云之人,一日不将背后人铲除,各种言论便不会休止,我等权力斗争,明明暗暗,他们的手段就是借百姓来唇舌杀老夫,一眼就看得穿的局,有什么好气的?”

“老夫作恶掩不住,义举何尝不是,若老夫百年之后有幸叫人翻了案,最终被后人戳脊梁骨的只有百姓,后人只当权力之争是对弈,将自己带入执棋者,以掌控者姿态对黔首指指点点,他们戕害我固然蠢得可恨,但也背不得这个锅,顶多算帮凶,根源在于北玄之政,老夫抛出的诱饵,即是权。”反反复复在这世上活了一千四百多年的人,看待这世间事逐渐地忘记了自己,并非是不难过,而是已经习惯了。

“那我们怎么办?回去吗?”

玄萧想了想回答:“你回边军,先与我撇清关系,我得先去一趟颍都,冬至你我东都再见。”

巫铭自然不愿意:“不,你现在是朝廷钦犯,这很危……”他脱口而出,直到快讲那个险字说出口时才反应过来这话的荒唐。

玄萧不由地心里一暖:“你我走太近,你会有危险,从今往后你我明面上不可再亲近,此别再见,你我便是‘死敌’。”

巫铭难过无比,却是说:“你我本就是死敌。”

玄萧听了这句话,一时无言,巫铭也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有些尴尬。

玄萧打破沉默取下芥子,只将圭臬留在身边:“我此去凶险,我若为人所困,芥子留在身边就会是天下的变数,你替我保管,来日再还我,他把芥子从手串变作一枚戒指递给巫铭:“戴着,别弄丢了”。

被交托了芥子,巫铭内心一阵混乱,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便收下芥子,他又将奕坊主给他的小储物袋给了玄萧,随后踏上了塞北道。

巫铭离开,玄萧怅然若失,那句“你我本就是死敌”实在是太疼。纵是他们将一切能做不能做的全都做了,那巫家百条人命也终究是他们永远跨不过的坎。

东行十日后,玄萧来到雍州中北,雍州是北玄最大的州,南部四季如春水泽丰润,北边黄沙漫天十月飞雪。

地处雍州偏北的颍都是前朝旧都,颍都也称天阙城,北玄建朝后因此处四塞而东迁,可这里仍旧是一个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从没受到迁都的影响。

在前朝,有才子春日策马,看尽天阙花,写下《京芳赋》,只是这回来的季节不对,玄萧是看不着那满城旖旎了。

颍都四郭皆有瓮城,内城墙也同样比寻常的城要坚固许多,这是这蕃昌之地的保护,又好似是它的囚笼。

玄萧乔装入了城,见城门口有一块告示牌,他随便瞟了一眼就见到一张通缉令,草草看去应当是是个和尚,他走进后仔细看了看差点气笑了,被通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只是上面那张画像他怎么看都不顺眼,周围传来议论声。

“好几年前不是处死过一个国师吗?怎么又来一个?”

“这些国师都不是好东西!”

“好像是之前那个诈死……”

“啊?凌迟都能诈死啊?”

“谁知道呢?听说这国师会妖术。”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叛国贼该杀!”

“就是这畜牲,中饱私囊,还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钱,让我们百姓这几年过的这么苦……”

其他人都在对叛国之人口诛笔伐,这时玄萧却发出不同于周围所有议论之人的声音:“怎么画这么丑?一点都不像。”他这声恰好给站在旁边的路人给听到了,他周围的纷纷看向他,有人觉得觉得这人长得和画像上有几分相似,但这人有头发,穿着长衫,气质看起来像是个文人,想来没有通缉犯会大胆到自己来城门口看自己的画像,还嘲讽画得不好看。

有一个路人听了玄萧的嘲笑后笑道:“怎么?你还见过国师?不对,是反贼。”

玄萧没有否认。

另一个路人则道:“你觉得官府发的画像丑,你来画一个啊?”

“画就画。”玄萧挑眉一笑,装模作样的从广袖里取出笔墨纸砚,实则是从小储物袋子中拿出。

听说有书生不知天高地厚,敢嫌官服画的通缉犯画像不好看,要亲自画后,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玄萧也不拘着,大笔一挥开始画像。

他第二世便是在千年前的武朝最有名的画师,尤擅画人,后来他第一世神武帝的墓葬壁画更是他自己亲手绘制,但在他第二世后来的每一世都不再以画师的身份现身,搞起了其他武功和技艺。一直到这一世,一千四百多年的时间,他已经习得许多实用的技能,在得空时也会作画。

他画得很快,不一会就将自己的画像画好了,他暗自夸赞自己,不但长得英俊威猛,画技也高超,将自己的神韵也画了出来。

周围人一阵赞叹,当真是遇上厉害的画师了,将人画这么好看。

也有人说:“你这画的不是你自己么?你就这么痴恋自己的长相?”

“不像吗?我觉得他画的和官府的通缉令很像啊,这个还更好看呢!”

“是啊是啊……”

“诶,等等,这人……”

“这……这人不会就是……都说了国师会易容妖术,他就是……”

这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玄萧已经消失得没影了,告示板上只留下了一张画像和贴画像边上的通缉令。

“太嚣张了这也!”

玄萧站在远处房子的屋顶上,城南莫府放饭的钟声传入他的耳朵,他朝那个方向淡淡地望了一眼,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莫家内宅那块写着“绳先启后”的牌匾,他随即收回目光,向街心走去。

本文的“京芳赋”是杜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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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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