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姐姐,你带我来的这是哪儿?”
周玉簪身穿杭缎袄子,高髻上簪着一朵珠花,白底软缎绣鞋,绣着一圈三角梅。抹了抹额上的汗,疑惑的环顾这破败的庙宇。
“这、这……哪有人呀。香火炉鼎都是空的,咱们大老远的跑这儿来拜,能灵验吗?”
“嗳~~~”冯淑媛亲切的拉住她,巧言令色:“好妹子,我能骗你?”
“正是因为远,才阻了它的香火。城里头寺观倒是多呢,可你烧了那么多,灵吗?不灵呀。我跟你讲,来这祈福求子再没有不灵验的,尤其是求子。”
“啊?真的呀?”周玉簪亮晶晶的眸子,写满迷惑和期望。
“那必须是真的,别看这外头破,里面才大有天地。”说毕,牢牢携住周玉簪的手:“来呀,随我来呀。”
由不得她拒绝,半推半就的就把个人带了进去。
只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天罗地网早已布好。那只脚甫一踏入,可犹如雀儿投了网,羊入了虎口,金身坠了地狱,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复了。
天真的周玉簪打量着周遭这一切,不过是泥塑佛身,彩都花了,有甚看头。
冯淑媛却不急,拜过神佛,带着她游览起来。里头有修竹有茂林,深绿浅绿,郁郁葱葱,金秋的天气,格外透彻。
“怎么样?景致不错吧。”
“嗯。”
强挤出一丝笑,不过是随声附和,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婚姻的不幸,让她始终愁眉不展,望着眼前的一切,兴致缺缺。
反问道:“冯姐姐,你说咱们妇人成亲到底为个什么?从前在家中,父疼母爱,兄姊玩笑,不肖多快活。如今成了亲,我也是,大姐姐也是,牢笼一般……”说毕垂眸,由衷叹息:“哎……活着终究是个没意思。”
嘿,不等我下饵,鱼自家咬钩了。
她那一颦一笑,一皱眉一眨眼,冯淑媛早摸的透透儿。心道,你吧,一张嘴我就知道几颗坏牙。
“懂,你的忧愁烦恼我都懂,你的不快我来熨帖,这不是带你出来散散心吗?”
冯淑媛这个喜呀,最知道她想听什么。
“快别浑说,少年嫩妇的,磕牙拌嘴再自然不过。史小将军只是年纪小,被婊子迷了眼,再怎么你是夫人。三书六礼聘来的,能奈何你?再养下哥儿,凭他外头是嫦娥是九天仙女,也得乖乖回家。”
“不是,不是,冯姐姐你不知。”周玉簪咬唇忍泪:“他打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回家像应差,榻上、榻上像点卯,都是敷衍!”
“刚开始,我母亲来还同我婆母数落他几句。再后来,婆母也不向着我,只说我不识大体。见了面就吵闹,她儿子怎能喜欢。你听听,她儿子外头养婊子,她反怪我无用。我、我也不能一生气就回娘家,一次次的麻烦母亲……”
“就是现时,母亲也总叫我忍。冯姐姐,我也只同你能说说话,散散闷儿。”
说着嘤嘤嘤的哭起来,撸袖子给冯淑媛看。
“瞧,这都是他打的。每次打都下死手,有几回还掐住脖子。不是下人劝阻,我就见阎罗了。哪里是夫妻,竟像累世的宿敌。”
“啊,这畜生羔子这般没轻重!”
只见那粉白的手臂上,乃至脖子上,片片斑点淤青。有些已经淡去,有些一看就是才打的,新旧伤累累相沉。
饶冯淑媛走千家的做调停的,也没见过夫妻拌嘴,这般下死手的。知她日子相当不睦,心中的成算不觉又多了几成。
“好妹子。”金豆子说落就落,反抹眼掉泪:“既拿我当个知心人,我也托大承你一声姐姐。虽咱们不是一个衣胞,可我看你,竟比我亲生妹子还招人疼。”
“我家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打骂也寻不到人,一年到头难有个照面。死贼人,听说任上收了个小,又坐了胎,爱的珍宝一样。我、我……”
说着帕子捂脸,大哭起来:“外头还都嚼我厉害,可我的苦楚他们怎知,比之你有过之而不及啊。正是‘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呦呵,还有比我惨的。这一说,竟是天涯沦落人呀!
周玉簪一听,这样说来二人竟是一根绳上的苦瓜。她又如此感同身受,颇有些惺惺相惜。
见有人比自家还不好,心气儿顿时顺畅,反安慰起她来:“这却也没办法,等他们年老了,收了心,自然也就消停了。”
“我呸,休要提那些贼囚囊。咱们娇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陪她们干熬。他们在外头吃酒耍乐,勾栏里跟婊子厮混,凭什么咱们就不能?”
冯淑媛立起眼来骂:“我若遇到年少如冠,对我好的玉面公子,哪怕死也要同他乐上一遭。许他们花天酒地,就不许咱们寻个快活?”
周玉簪只当她是气话,笑过后,忽然问道。
“那驸马爷当日也是胡闹,怎地就忽然转性,夫妻恩爱至今?公主接连养儿长女,好不羡煞旁人。姐姐你当日在她府上常走动的,可知其中内里?还有,还有。”
“你往日同公主交好,又是这样体贴的人,怎又开罪于她?”说毕,笑的十分腼腆:“姐姐不想说就不说,我不过白问问。”
哼,那一场耻辱,那一场揪打,冯淑媛想起就恨的牙痒。
猫没钓着,反惹到老虎,差点丢了性命。那姓凌的滋味到底没尝到,可惜可惜。
她怎会把自家月中勾引人家夫君未遂,反被抓了包的丑事说出来?所以,三寸不烂之舌又开始信口胡诌。
“她呀,两口子吵架拿我做筏子。让我帮她出头挤兑姨娘,姨娘死了,怕她男人怪罪,又一股脑赖在我头上。我呀,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看我可曾说过她一句不好?就是你告诉我这些秘辛,我岂能往外四处张扬?对得起你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我吗?不谈不谈。”
“是了,是了,我就说冯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周玉簪心下一阵暖:“我那头面只管借去使,是我陪嫁,他家管不着。反正我也不差这一件,随你用到多晚,哪怕不还也使得!”
哎呀呀,哎呦呦,冯淑媛登时嘴头子抹蜜似的,使尽浑身解数的夸啊。
什么,‘妹子福相,宦门嫡女,又有父母哥嫂扶持,千金贵重啊’。什么,‘日后必定养男长女,投生一对哥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谁也禁不住这番吹捧。况她难得的纾解,自然喜笑颜开。
“女菩萨,小僧有礼。”
两人头挨头,肩并肩的坐着,正说笑的畅快,不防一个男声身后响起。周玉簪唬的一个激灵,登时站了起来。正对上和尚那一双桃花眼……
这一瞧,又忍不住再瞧。
身着青色罗汉褂,脚蹬褐色罗汉鞋,净袜洁履,手捻一挂佛珠。当真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好齐整的一个人啊。
况素日念佛的人,生的一双慈眉秀目,不喜不悲,不温不火。比她那粗鲁的夫君,真真强上一万倍……
一时顾不得礼数,眼神贪婪的舔舐,盯着他竟看呆了。
“嗐,瞧我,带你来却忘了正事。”
那冷不丁的一声打断,周玉簪忙红着脸羞怯的低下了头。
故意的,冯淑媛故意的。
冯淑媛四下一瞟,便将这情形尽收眼底。淫、妇,只怕此刻心劈劈的跳呢。
都是经历过的,这脸红心跳,面含娇羞的,她怎会不懂?攥着手引荐。
“这位是寺里佛法最高的慧缘大师傅,不睦繁华,那宝相寺给他主持做都不去,只恋这里清幽。我最爱听他讲经,凡事经他一点拨,我呀,像打通了关脉,哪儿哪儿都轻巧。”
“今儿别走,随我也去听听,你有愁苦的也说予大师,让他开解。走吧,快随我进禅房,取个真经。”
说罢携手上前,玉簪却拧着身子不肯,只顾低着头。口中嗫喏着,不好,不行。
车就在门外,不行你怎不走?好浪汉的淫、妇,眼面儿前还装,装你娘的腿。煮熟的鸭子,还能让你飞了?
“嗐嗐嗐,瞧你,扭捏个什么劲儿。人家是出家人,谁家中做道场还没见过。出家人六根清净,看咱们都是草根儿,石猴儿,你动心他都不动心。”
“混说!冯姐姐该割舌头。”
那是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她敢骂冯淑媛,却不敢抬头看他。
滴血的脸偷偷的拿眼瞄他。谁想那和尚竟也在看她!啊呀,四目相对时,忙把头垂的更低。
“呵呵呵,拿大师取笑,确实该下地狱。哈哈哈,只是这经轻易不外传,你我来一趟不易,既来了就听听呗?”
得了吧,像谁看不懂似的,都到这份上还装什么?
插科打诨,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走吧,我的史小将军夫人。
好个马泊六,一牵头一诱饵,连哄带劝,连拉带扯,硬推进房内。待那禅门一关,如鱼入了笼,再也逃不脱掌心。
竹林里藏着一双贼眼。
“嘎吱”,只见冯淑媛进去了一会子,想是寻个由头又出来,轻手轻脚的刚掩上门,一双眼就焦急的四下里寻人。
周孝荪忙挥手,一眼望见她那心肝王八子,喜的奔过去。边笑边啐:“没良心的,我忙上天,你在这儿躲清闲。好不容易把个人骗出来,可不容易啊。”
“你瞧着如何?”
“如何?瓮中捉鳖,十拿九稳。”
“哦?这样自信。”周孝荪睥睨她,后说:“既这样,把那姑子给的甚劳什子,掺到茶里给她吃了,今儿就拿住她。”
“那叫‘娇声颤’。”妇人反拿眼将他一横:“今儿不成,火候没到,闹将出来不是玩笑。且等等,用不着多时,保准她求着来。”
玉指在他胸口点点盘桓,猛一推搡,骂道:“可怎么谢我?才不枉我这番辛苦?里头的正入港,咱们呢?”
“咱们?”说着周孝荪呼啦将她打横抱起,急急的往他们幽会处奔:“咱们快活咱们的。他们吃肉让咱们闻味儿,没门。五道将军,十殿阎罗,天皇老子来,今儿都要办了你!”
“哈哈哈,贼秃。我的心肝儿,好哥哥,亲爷爷。今儿不让我舒爽,你管我叫我娘!哈哈哈。”
那冯淑媛浪笑着,急不可耐的在锃亮的秃瓢上混亲。随他钻进那屋里,淫声靡靡,迫不及待的共赴巫山乐境。
哼,哼哼!孔氏后人,闺门严肃,二老夫人。周家,周府,大老爷,大官人。瞧瞧你们的孝子贤孙,瞧瞧你们养下的好种子,我打的就是你周家的脸!
他恨,恨孔氏、恨大老爷,恨整个周家。他盼着周家的每一个都不得好死。
他是多么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看她沉沦欲海,看她高门命妇身败名裂,看孔氏无颜自唾。浸猪笼,骑木驴……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呀。
快了,快了。破烂货,再等上几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簪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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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诱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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