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高耸入云，入目皆为秋色。

朝霞均匀地铺在云雾间，金色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落在地面，有了形状。

来到峰顶，是一片碧蓝的水池，中央有棵飘着落叶的大树，树下是一张石桌。

这里是岩神构建的梦境。

祂坐在桌边品着茶，而对面空无一人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另一杯。

少顷，两个人影自边缘缓缓浮现，并肩来到了祂面前。

见到来人，祂的暗金色的眼眸里少见地露出了些惊讶的情绪。

来者正是长夜和基拉。

长夜同样停下了脚步，他怔了怔，笑叹道：

“原来先生就是岩王帝君，昨日言语间多有冒犯，请不要见怪。”

在他的眼里，坐在树下安然品茶的，正是钟离！

钟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第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你的回答并无冒犯之处。来者是客，先坐吧。”

基拉不动声色地看了二人一眼，坐到了钟离对面，见状，长夜只好坐在了钟离旁边。

虽然对钟离是岩神一事早有猜测，但真的确定时，他反倒觉得有些难办。

一方面，之前面对钟离，他说出了对岩神的“僭越”之语。当时钟离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觉有异。但现在岩神与钟离之间划上了等号，倒让他有些无法确定钟离心中是否也如他表现的那么平静了。

另一方面，他暂时无法明晰胡桃在钟离心中的定位，即便可能性不高，但如果让钟离误解他此次带着目的接近胡桃，以此生出敌意，可能会连累到基拉的计划。

思及此处，长夜开口道：

“今日基拉与先生商议要事，我本不宜旁听。但此事机密，稳妥起见，我会帮助遮掩一二。

“所以，稍后我会‘抹去’这层梦境，隔绝窥视，先生意下如何？”

长夜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在这梦境中见到他的那一刻，钟离确实想过他心怀不轨的可能。

但随即，他想到了那份五百年前的契约、长夜无法伪装的身体状况，和晚间对于达达利亚存在问题的提醒。

于是他轻轻颔首：

“考虑得很周全。”

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一层暗色自东向西，飞快笼住天空，让这片空间陡然进入了黄昏。

钟离看了长夜一眼，抿了一口茶。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日长夜回答关于“岩神”的问题时，周围也是这样的暗色。似乎就是在那之后，这人的身体状况才更糟糕了几分。

但做完了事，长夜便不再开口，只默默啜饮着眼前的茶水，等待两位神明的交谈。

最终，基拉先说话了，面对长夜以外的人，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

“一场席卷大陆的战争就要来了，摩拉克斯。

“而这场战争并不由我主导。”

摩拉克斯，是岩神的神名。

钟离垂眸看着杯中浮动的茶叶：

“是赫布里穆那边吧。”

主导一场席卷大陆的战争，如果不是冰神，那就只有火神了。

他平静说道：

“这与你要跟我商议的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斯托拉斯。”

“准确的说，”基拉面色不变，“是赫布里穆所在国度的深渊，而古龙也一定会插手。”

“这与我们商议的事情的关系在于，这件事过后，我一定会趁机向天空对准我的武器。

“而您本人，在针对天理这一问题上是自由的。”

钟离神色自若：

“以普遍理性而论，世上没有能交换「神之心」的事物。”

基拉轻轻点头：

“客观来讲，世上的确没有能够交换「神之心」的事物。

“但自从天理代原初管理世界，几千年过去了，「蛋壳」即将到达极限，而即使我登上神位不久，我也知道，提瓦特并没有变得更好，不是吗？

“未来，还能撑几个千年呢？”

“……我需要在你的条件里加上一条，我们才能达成契约。”钟离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基拉的问题，转而道。

“……请说。”基拉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钟离放缓了声音：

“我会设计一场假死，将「公子」、仙人与璃月七星，一同卷入混乱中。等一切尘埃落定，「神之心」就交予你。

“长夜可作为这份契约的公证人。”

被点名的长夜正在品尝不同品种的第二杯茶，闻言顿了顿。

基拉带上他，固然也有让他做公证人的意思，但由钟离提出，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反而是对于神明假死这件事，两人没什么反应。

作为尘世七执政之一、一国神明、一国君王，有太多合理的因素可以导向这个结果。

但回忆起之前两人的对话，长夜心里渐渐升起一个念头：

所以，钟离是想退休？

对于他心中所想，基拉自然不清楚，她放下茶杯，轻松同意了钟离的条件：

“愚人众的确适合在戏剧中担任反派角色。到时候，我将派一名使者前来取「神之心」，介意我叫来认人吗？”

“请便。”钟离再次悠然品起了茶。

基拉的指尖轻轻在桌上敲击了两下，一道火红的人影出现在几人眼前。

是基拉此前单独召见过的「女士」。

她甫一现身，立刻单膝跪地行礼：

“陛下。”

行礼之后，「女士」才发觉周围的风景跟上一次女皇召见时不同，她微微抬头，看见了坐在桌旁的三人。

令她有些在意的是，其中一名穿着像是枫丹服饰的男人面容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这是长夜临时给自己套上的效果，一次对“梦境”的简单应用。他暂时还不想让人看到，他在正式场合与神明平起平坐。

没有给「女士」太多反应时间，基拉先对钟离说明了她愚人众第八席的身份，接着向她复述了一遍钟离提出的契约内容，最后补充道：

“璃月的风波结束之后，就去北国银行等待摩拉克斯先生。”

钟离也补充道：

“此外，你需要全程隐瞒真相，不可泄露。”

对于钟离的补充，「女士」没有立刻应下，转而向基拉露出了请示的神色。

在这个过程中，她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那名黑衣男人。这一次，虽然仍旧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明显感受到，对方漠然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让她无法遏制地生出了恐惧的情绪。

基拉神色淡淡：

“下去吧，按摩拉克斯先生说的做。”

「女士」猛地回神，额头已经冒出了些冷汗，在紧贴的面具下显得有些粘腻，她恭谨行礼：

“是，陛下。”

待「女士」的身影消失，长夜才重新露出了面容。他用手支着侧脸，轻咳了几声，似提醒似低语道：

“宜戒骄戒躁。”

说罢，似乎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他拿起已是续了第四杯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知是否钟离特意为之，每一杯都是不同品种的茶。

然而，这次入口的并不是原本茶水的味道，倒像某种花露，清甜的同时带着冷冽的茉莉与玫瑰香。

长夜看了钟离一眼——怎么还中途就换的。

钟离并没有回视他，仍然徐徐品着茶。

“要事已商议完毕，”基拉没有对长夜的话作出明显的反应，只在长夜咳嗽的时候，隐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向钟离道，“如果摩拉克斯先生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她不能现在让长夜撤销力量，如果一个梦境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毫无变化地重新出现，那么同样可疑。

考虑到长夜应该与摩拉克斯的其他身份认识，也许有话想说，所以她提出先离开。

果然，长夜没有说话，默认了让她先走。

钟离轻轻颔首道：

“那便不送了。”

得到回答，基拉向长夜略一点头，消失在原地。

而“消抹”仍未退去。

“可是有什么疑问？”钟离似乎早有预料地问道。

“的确有些问题想要请教，”长夜点点头，道，“我自枫丹而来，枫丹国内一直流传着一个预言：

“「所有的枫丹人，一出生便带着‘罪孽’，不论正义的国度枫丹再怎么进行审判，都无法消解。

“「直到某一天，枫丹的海平面会开始上升，背负罪孽的人们逐渐被海水淹没。

“「最终，所有人都会溶解在海里，只剩下水神自己在神座上哭泣。

“「至此，枫丹人的罪孽才会得以洗刷」。

“不知帝君对此有什么看法？”

想要向“岩王帝君”寻求解答的问题原本并不是这个。

这些年，他去过了被寒天之钉毁灭的国度，探索了沉于渊下的古迹，见证了被魔神残渣和深渊摧毁的文明。

解开了很多疑问的同时，也产生了更大的疑问。

最开始，他认为原初与他自己的世界一样，就是创世神。祂创造了世间的一切，包括禁忌知识与深渊，然后才成为了天理。

然而白夜国的《日月前事》告诉他，这个世界原本存在七位旧主，是原初打败了祂们，取得了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而几个古国的遭遇告诉他，禁忌知识与深渊，也许是这位原初也无法直面的东西。像一种更高级别的模因污染。

那么它是从而来？是否在被「蛋壳」隔绝的宇宙之内，已全部都是它的领地？它有没有掌控者？

如果不弄清楚这些东西，也许杀死天理与祂那四名维系者之日，就是提瓦特毁灭之时。

这是长夜不愿意看到的。

但仔细思考后，他发觉问题的答案，降生在提瓦特局势尘埃落定后的岩神摩拉克斯也未必清楚。而现在也不是提出这类问题的好时机。

所以，与其去追寻尚且远在天边的答案，不如先尝试解决即将临近的灾难——近些年，枫丹的海平面真的在上涨。

钟离的神色凝重了几分，问道：

“水神如何看待这则‘预言’？”

长夜答道：

“芙宁娜女士对此十分重视，一直在寻求解决方案，但至今没有头绪。

“我推测，也许事情的起因，发生在祂上任之前。”

他的组织是在走遍七国之后建立的，那时与冰神也已熟识。

考虑再三，他最终却选择了枫丹作为总部。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预言。

身为神恩者，他无法对这种事坐视不理。

于是，他在枫丹获取了水神芙宁娜和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提供的支持，同时也帮助他们搜集情报，和提供政务方面的建议。

早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名为卡布里埃商会的组织，在暗地里出售名为「乐斯」的饮品。这种饮品能够使人情绪兴奋，产生幻觉，长期饮用则会出现很多副作用。

在建立了组织后的进一步的调查下，他知道了这种饮品是使用名为「原始胎海之水」的液体制作出来的，而「原始胎海之水」能且只能使枫丹人溶解。

这让他开始思考枫丹人与「原始胎海之水」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思考其中是否有什么秘辛。

当时，他立刻把事情通知给了芙宁娜和那维莱特，并把始作俑者抓捕归案，与那维莱特一同封印了那处「原始胎海之水」。

但枫丹的海平面仍在上涨，芙宁娜也没有停止搜集情报的行为。

后续，他前往冥界查探，发现枫丹人死后，灵魂从不前往冥界。

所以，长夜真正想向摩拉克斯确认的，是这个预言，是否与天理有关。

是否天理要降下神罚，所以即便封印了「原始胎海之水」，到了「那一天」仍然会发生悲剧。

钟离沉默片刻，说道：

“抱歉，我并不清楚预言的由来，前代水神从未提过此事。”

“这样吗，”长夜轻轻叹了口气，“您不必对我道歉，过去几千年的纷争太多，这样的事情您不清楚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到面容和耳际都染上了绯色。

全力使用力量这么长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吃不消。

见他咳成这样，钟离轻轻皱起了眉。

这里是梦境，按理来说，现实是否反馈到梦境中，是受到主人意志的控制的。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极有可能是长夜现实中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压制，反应到梦境中来了。

但在梦境里，针对这样的情况，他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待长夜的咳嗽平息下来，他只是轻声道：

“你看起来不太好。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说的事情，我会关注。”

顿了顿，他补充道：

“往后不必尊称。”

“那便请钟离先生恕我失礼了，”长夜轻轻喘息着，维持着半支撑在桌面的姿势消失在原地，“明日往生堂之行，我不会失约......”

今天除夕，是哪个冤种还在上班？哦，是我，那没事了。（怨念）

在加班的间隙里上来更一章，宝子们新年快乐！！！

1.枫丹预言是主线林尼说的话。emmm这种在主线任务传说任务里面出现的文本，本文不可避免地会少量使用，可能有时错漏，没能一一标注，介意的姐妹可以提出，我后面慢慢补

PS.dbq我是感情线苦手玩家呜呜呜呜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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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将碎的「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