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德阁下,您在房间吗?”
第三次敲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第四次敲门,贝肯将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到了一声非常细微的呻吟。
亚雌管家心脏陡然一坠,内心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诺德是只奇葩的虫,这点包括兰斯诺特在内所有涅尔多家族的虫都深有体会。
虫族社会,哪怕最低等级的雄虫也无需工作,婚前有雌父雄父养,婚后他们只需享受雌君和雌侍提供的财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
但是诺德不一样,他不像别的白塔雄虫那样骄纵任性,花钱如流水,热衷于互相攀比,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相反,诺德非常自律,为人谦逊和善,进退有度,一笑起来的两个酒窝更是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如果这些都还能归结于中彩票般概率基因里自带的好性格,那么闲不住给自己找了份文职部的工作,就是没得解释的纯奇葩。
让虫意外的是,并不是为了支持雌君兰斯诺特的事业草草了事,诺德竟然是真地勤勤恳恳在工作。
每天准时准点打卡,连拿了三个月的部门最佳员工奖——虽然里面必然掺杂着些许雄虫特殊性别的水分——但也足以证明这只虫不是简单的花拳绣腿,也并非如一些虫口中“刻意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是真闲不住啊。
半年多来,贝肯从没看到懈怠的诺德,除了休假,雄虫很少睡懒觉。但今天,已经要日上三竿了,却还没见到阁下的身影。
“诺德阁下,请问您是否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这一次,痛苦的呻吟更加明显,的确不是贝肯怀疑自己耳朵老化产生的幻听。
年迈的亚雌犹豫了一秒,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手臂肌肉绷紧发力,“砰”地一声,侧身猛地撞开了雄虫房间摇摇欲坠的木门。
“咳咳咳!”
房间里,迷乱的信息素浓郁扑鼻,不用想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贝肯?”正在拖地的年轻雌虫在听到声音后赶过来,他的脚步急促,还没来得及刹车就冲进了诺德的房间。
雄虫信息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这只血气方刚的年轻雌虫差点当场陷入情潮期。
“动静小点,凯瑞!”贝肯回头,压着声音教训凯瑞,“生怕别虫不知道我们擅闯雄虫阁下的房间么?”
“抱歉,贝肯,我……”
凯瑞麦色的皮肤爬上一抹红晕,好在他及时稳住了心性,强忍着不适,扶着水泥墙壁走了过去。
站在雄虫的床旁边,凯瑞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窒息——
躺在床上的雄虫面颊异常地红,额头上冷汗琳琳,眉毛拧起,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难受地呻吟着,整只虫看起来万分痛苦难耐。
“诺德阁下!您怎么了?”凯瑞急切地冲到雄虫面前,慌乱之下连雌雄有别都忘了,手背贴只雄虫的额头上,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一激灵。
“你最好感谢虫神这间房没有安装监控,”贝肯毫不客气打了下他不安分的手,吩咐道,“阁下发烧了,你赶紧去打一份温水,一楼大厅拐角的柜门有退烧贴和急救药品,全部拿下来!”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凯瑞手忙脚乱地跑出去,独留贝肯一人望着雄虫,眉眼间满是担忧和顾虑,手指踯躅在光脑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亚雌管家咬咬牙,还是选择了发送通话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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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化作怪物,将诺德的身体拖着坠入深渊。
好难受,身体要爆炸了,好冷……
迷蒙之中,残留的理性告诉诺德,自己肯定是生病了,就是这病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迅猛,不是地球上普通的发烧,源源不断的刺骨寒冷从体内冒出,让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甚至猜测,今天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
意识断裂成一根丝线,诺德惘然中听到破开门的声音,又听到仆虫的对话声。
是贝肯的声音。
紧接着,诺德听到光脑呼出的信号音,不久后传来两边电话的交谈声:
“是,家主,万分抱歉打扰您宝贵时间……阁下生病了,情况看上去很不好……或许是更严重的病症……是是,我当然已经做了简单的退烧处理……”
明明贝肯的声音近在耳边,诺德懵懂的大脑捕捉到的信息断断续续的;而偏偏信号那头,隔着一层电子设备,雌虫的一字一句却是如此的真切,如此清晰。
“生病?”对面啧了一声,似乎纳闷怎么会有如此弱不禁风的生物,“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联系劳埃德,我从没暂停过你这项权利。”
过了一会儿,雌虫又道,声音依旧冷酷、漠然,没有一丝温度:
“我很忙,没有急事不要妨碍我。”
亚雌管家挂掉电话,拿着光脑,再次重重叹了口气,空气安静了半晌,片刻后,房间又重新吵闹起来。
水盆和地面叮铃哐啷的触碰声,各种药药瓶相撞的声音,凯瑞冒冒失失被贝肯低声训斥的声音,凯瑞心急如焚询问具体情况的声音,贝肯打开光脑联系什么人的声音……
没有虫注意到,一行极其克制的清泪,顺着诺德清隽的脸庞滑过,染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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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星,联邦军部,少将办公室。
灯光昏暗而压抑,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兰斯诺特坐在属于少将的位置上,身姿笔挺,军用通讯器不断闪烁着红光,那是来自各个战区纷至沓来的的紧急情报。
英俊的少将眉头微微皱起,修长的手指快速地在文件间切换着。
“第三区防线遭到不明生物的猛烈攻击,伤亡数字持续上升。”一旁的副官声音略微颤抖,工作一年他已能读懂上司微表情,此虫现在的情绪一定烦躁到了极点。
兰斯诺特眯了眯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调遣第五装甲军团和第七飞行大队前去支援,告诉他们,务必在三小时内稳住防线,如有退缩者,军法处置。”
雌虫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果断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滴滴滴——”
一道突兀的电子脉冲音打破了严肃的交谈氛围,兰斯诺特面色不改,只是将视线从成堆的文件移到光脑上来。
看到来电人,眉心微蹙,手指干脆地按下了挂断键。
“继续。”
副官茫然了一瞬,目光飞快地从兰斯那边转回手中的密文上,低着头继续汇报工作:“距离切尔诺星一百光年的埃尔星,能源石疑似被兽人族制作的新式武器渗透……”
“滴滴滴——”
电话又打过来了。
“……”
副官倒吸了一口气,到底谁这时候触他眉头,不想活了吧?
兰斯诺特再次挂断,眉毛拧得更紧。
第三次打来,饶是再惧怕眼前这名少将,副官也按捺不住吃瓜的心情,余光一个劲儿地往兰斯诺特那边扫。
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工作时间一个劲儿拨打少将的私虫电话啊?
兰斯诺特眉眼间的烦躁几乎化为实质,要不是看在和对方多年交情的份上,他真想现在就把劳埃德拉黑。
不得不终止通报进程,通过来电请求。
“有事?”
对面的古井无波,一点儿也不care那边的兰斯能暴躁成什么样,劈头盖脸地冷静输出,“你的雄虫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救助,你最好现在回来一趟。”
“……”
“发烧而已,”兰斯食指不停敲打着桌面,节奏隐约显露出主人的焦躁不安,“我又不是医生,要我回去干什么,给你打下手?”
“不是普通感冒。”对面的雌虫深深叹了口气,紧接着快速提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顺毛捋,不要暴起,又带着股强烈的劝说意味:
“雄虫感染的是晶簇病原体,病因是精神力和身体的双重极度疲劳,以及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导致细小尘埃感染,造成了身体免疫力低下,目前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阶段。”
兰斯诺特感觉自己心脏咯噔一声,直往下坠,却还是强装无所谓地问道,“这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这种病需要与雄虫发生过亲密关系的雌虫信息素安抚,”像是知道那边下一句会说什么,劳埃德紧跟着补充道,“效用随时间递减,且目前联邦仅有这一种可行办法。”
“……”
“三十分钟内必须赶到,”劳埃德说,“或者赶不回来也行,你可以直接去殡仪馆帮你的雄虫处理虫尸,这样也比较省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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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如一道流光划破星际的深邃,窗外,星辰如银色的沙砾快速向后掠去,在幽蓝的宇宙幕帐下拖出一道道虚幻的光轨。
以远超限速的速度一路驰骋,星舰十分钟后降于别墅的草坪上。
兰斯直奔地下室,刚下第一个台阶,就见劳埃德一身白大褂,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靠在兰斯诺特房间门口,抱着胸:“地下室空气太差,尘土含量严重超标,不适合休养,我把雄虫移到了你的房间。”
那里有雌虫信息素,对雄虫的恢复有利。
兰斯诺特看了眼劳埃德,眼神阴晦。
多年交情,为对方处理无数伤口,见证对方揭竿而起的辉煌与无数不为人知的伤痛,劳埃德瞬间了然——
明明喜欢得不行,却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受罪的肯定不是兰斯,而是那只可怜的、被一只不懂爱的雌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雄虫。
给了劳埃德轻飘飘的一扫作为感谢,兰斯几乎是冲进了房间。
雄虫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嘴唇惨白,整张脸没有丝毫血色,因寒冷而不住颤抖着。
治疗需要兰斯诺特信息素安抚,贝肯颔首向兰斯打了声招呼,带领几只侍虫连忙退下。房间现在只剩诺德、兰斯诺特和劳埃德三只虫。
“该怎么做?”见过大风大浪的少将看上去还算冷静,坐在诺德旁边用手掌轻抚雄虫的额头,烫的吓人。
“直接释放信息素就行。”劳埃德说,“如果需要分泌辅助,我这里有专用的雄虫信息素引诱剂。”
信息素引诱剂是高等雄虫的信息素浓缩液,混合了天然芳香剂和各种安抚成分,对雌虫的发.情期和催产、抚慰精神海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非常受雌虫欢迎,市面有价无市,常常一瓶难求。
但劳埃德作为联邦第一医院的副主任医师,要搞到一瓶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了。”兰斯不想沾上其他雄虫信息素的味道,何况昨晚刚被狠狠滋补过,腺体还出于打开状态。
劳埃德点点头,“信息素宜多不宜少,尽量不要带有攻击性。”
雌虫攻击性的信息素对于同性来讲是一件大杀器,对于雄虫虽然影响较小,但还是存在一定风险。
没等劳埃德说完,雌虫信息素像滔滔江水,漫天盖地,毫无理智地释放出来,霸道地标记属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劳埃德:“……”
虽说宜多不宜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劳埃德(看戏ing):我就静静看你火葬场(吃爆米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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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枯木成舟(二)过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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