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邺僵了一会，终于坐起来，开始平缓呼吸，“我坐一会。”

沈节清在黑暗中看不清郑邺的表情，也跟着坐起来，他以为是刚才椅子挪位，郑邺被擦伤了，“你怎么样？”

郑邺夜视力很好，他可以很轻易地看到沈节清脸上的一点迷茫和担忧。

郑邺深深换了口气，转头过看沈节清，他觉得今晚不睡也比这样睡一晚要好，“我，我不睡了。”

沈节清吃惊地看着郑邺，他说完，就十分利落地将一把椅子挪开，要出去了。

沈节清没来得及阻止，现在回过神，连忙叫住郑邺，“你往我这边挪一挪吧。”

郑邺眼眸微动，他回头，屋内灯光昏暗，但能看到沈节清头发披散在肩头，伸出手，眼睛明亮。

像是丈夫半夜归来，妻子被吵醒，坐起来温声询问几句，又关心地叫人早点休息。

郑邺被这一幕恍惚了心神，脚下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重新回到了床边。

他垂眸看着沈节清，沈节清也抬头看他，露出白皙柔软的脖颈，纤细漂亮，郑邺的眼神在黑暗中发生了些变化，没有被沈节清察觉到。

郑邺沉默了一会，他开口，有种难以捉摸的情绪，“你真的愿意？我再往里面挪，可就要紧紧挨着了。”

沈节清知道，但他很难看着郑邺因为自己的原因这样通宵，反正也就一晚，忍一忍就好了，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开口道：“你过来吧。”

说着，他又往里面挪了一下，皮肤透过布料感受到了墙壁的质感。

郑邺垂眸看着沈节清，沈节清在黑暗中，因为看不清郑邺，神色中带着一点隐约的茫然，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答应郑邺，到底是答应了什么。

压抑自己的恶龙，在得到一点允许之后，总会变得越来越过分。

郑邺眼神幽深，再次问道：“真的吗？”

沈节清有点恼，又有点羞，这还是他第一次叫人和自己一起睡，却被接连质疑，他躺下翻了个身，声音变得闷闷的，“我胡说的！”

郑邺笑起来，他重新回到床上，十分顺从地往里面挪，和沈节清贴在一起。

沈节清背对着郑邺，郑邺却是看向沈节清的，他看到沈节清的头发，看到沈节清半遮半掩的脖颈，慢慢低下头。

良久，沈节清不适应地轻轻动了一下，被郑邺察觉到，带着睡意，“撞墙上了？”

说完，他抬手揽住沈节清的腰，把沈节清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沈节清的身体立刻僵硬了，他动了动，想要挪出去，然而这次真的撞到了墙上，他轻轻吸了口气，被郑邺听到，抬手捂住了他的膝盖。

沈节清膝头微凉，而郑邺的手温度滚烫，对比十分鲜明，他闭上眼睛，竭力忽视浑身的不自在，勉强自己睡去。

-

“沈总，昨天晚上有一点我没跟您说清楚……哎？”

郑邺回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敲了两下门便急匆匆进来，口中叫着沈节清，他瞥了一眼休息室，“你们沈总还睡着。”

薛代含搞不懂情况，慢了半拍才道：“奥。”

等到她走出沈节清的办公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郑邺的身份。

薛代含回头看了一眼，不确定那是不是沈总的未婚夫郑邺郑总，想了想还是不回去问了，免得问出不该知道的会尴尬。

而薛代含那一声也将沈节清叫醒了，他昨晚睡得不好，凌晨才睡熟，揉着眼睛走出来，“现在几点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叫我？”

郑邺看见沈节清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你醒了？

现在还早，刚七点半，你再去睡一会也行。”

沈节清揉了两下眼睛之后清醒多了，他看了一眼门外，“刚才是有人来过了吗，这么早？”

郑邺描述了一番那人的外貌，沈节清恍然，“啊，那是我的秘书，也许是昨晚有什么遗留的工作。”

他看看郑邺，郑邺已经在装昨晚带来的饭盒，要离开的模样，然而昨晚两人和衣睡下，衣服上难免有许多皱痕，“你要穿一件我的外套吗？”

郑邺笑起来，他已经简单洗漱过了，头发被捋上去，气势越发锐利，“我恐怕穿不下你的衣服。”

他说完，催着沈节清去洗漱换衣服，“反正我糙惯了，他们看我穿成这样大概也只会见怪不怪。你就不一样了，你被别人看到这副样子，不得恼得再也不让我上床啊。”

沈节清：“……”

沈节清收拾完再出来，郑邺已经拿了外卖进来，往小几上摆，“今天没有条件给你做早饭了，点了一家外卖，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节清坐下，大概是因为昨晚抱成那样都能睡着，现在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了。

郑邺点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约定的那家酒楼的早点，他还记得沈节清喝了那家的茶，特意点了一壶送来，等两人吃过早饭，殷勤地给沈节清倒了一杯。

沈节清虽然好笑郑邺大早上就让自己喝茶，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

沈节清从茶中抬起头，就看到郑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他难免又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郑邺总是对着自己冷笑，便开口问了出来。

却不料郑邺一脸吃惊，“我怎么会对你冷笑。”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我是想到了那群老头子喝茶的时候，对比起来，还是你喝茶更好看。”

沈节清没想到自己误会了那么久的冷笑，竟然是这个原因，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了，哭笑不得，“你……”

郑邺又看了沈节清一眼，心里喟叹，姿势优美，和那群家伙装模作样的就是不一样。

郑邺心里依依不舍，但还是得走了，他走之前，再三确认，“今晚真的该回家了吧？”

沈节清又一遍点头，“回。”

郑邺这才离开。

薛代含看到郑邺离开，才重新回到办公室，敲了门，等到沈节清出声叫她进去，才放心地推开门。

“沈总。”

她带着电脑，直接给沈节清看了邮件，“昨晚忘记了这个。”

沈节清接来一看，发现是郭闫冬发来的请帖。

沈节清面无表情地扫视完了邮件内容，冷漠道：“不去。”

薛代含已经猜到沈节清会这样回复了，她接过电脑，“但是那个宴会，会有沈印海先生去。”

郭闫冬是沈印海身边的人，也是在那场晚宴上率先朝自己发问的，沈节清猜到背后会有沈印海的暗示，但他这次把自己和沈印海聚到一起，又是要干什么。

沈印海前两天已经回了S市，郭闫冬的宴会又在A市举办。

沈节清唇角轻微勾起，看来沈印海还是挺闲的，有时间在两个城市来回飞。

薛代含等了沈节清一会，才开口询问，“我们去不去？”

沈节清：“去。”

他顿了一下，“你先不要回复他，我今晚回家问一下郑邺，明天再回。”

薛代含又想到了自己撞见的那个男人，忍不住问出口，“今早在您办公室的就是郑总了吗？”

沈节清点头，“还有别的事情吗？”

薛代含看沈节清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八卦的心思，也不好追问上司，于是摇摇头，“昨天分店的销量仍然保持着，除此之外没有了。”

沈节清对于分店的销量感到了惊喜，分店的风格偏向年轻时尚，他也有预感会卖得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力了。

他若有所思，“给再拨一批宣传费吧，能保持住的话，就考虑一下在其他城市开分店。”

“好。”薛代含立刻记上这件事，她是跟着沈节清从S市过来的，从沈节清学生时期偶尔去公司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看到沈节清接手这家公司很快有了实绩，也跟着高兴。

“董事长知道之后，肯定很高兴了。”

沈节清垂眼的眼神也柔和起来，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未必，兴许还会更生我的气。”

他突然宣布来A市结婚，沈老爷子虽然高兴他要成家，但还是生气沈节清一点消息都没透露，还把S市的公司真的交给了沈印海。

薛代含见过他们爷孙的相处方式，闻言也是无奈，“您好好和董事长解释一下，董事长未必不能理解您嘛。”

她说完，沈节清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让你关注的几个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薛代含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个表现还不错。”

“好吧。”沈节清重新低头看消息，“继续观察吧，不着急。”

-

或许是因为没有睡好，沈节清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却真的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节清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且这个梦似乎和前面的那场梦有些关系。

他还是熟悉的状态，在家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他记得自己上次醒来前，听到有人说老爷子晕过去了，所以下意识去了祖父的房间。

没有人，特别安静。

沈节清待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人和声音，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慌，又站起来，往外面走。

外面好像还在哭，沈节清避开了前庭，从侧门绕了出去。

他去了医院，宋奇文家的那座，医院很繁忙，然而他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沈节清也不知道去哪里，下意识进了自己前段时间住过的那间。

很巧，沈老爷子就在那里，沈节清走近看到了沈老爷子的面容，微微一愣。

梦里的时间大概是过了好多年吧，又或者有什么事情让沈老爷子很操心，沈节清现在看到的祖父，和印象中红光满面的祖父完全不同，老人一下子憔悴了起来。

沈节清抬手，想要摸上祖父的脸，但却无法触碰，只有沈老爷子睁了一下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口中叫了一声“节清”，再一眨眼，便流下两行泪。

沈节清看着，心中忽然无比刺痛，也跟着流泪，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沈节清流泪之后，隐约意识到自己要醒了，他又俯身碰了碰祖父，刚要转身离开病房，沈老爷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出声，声音嘶哑，“节清啊！”

沈节清仿佛被叫住了魂一样，脚下怎么也动不了了，只能回头去看，看到沈老爷子悔恨喊着，“我早该插手管你们的事情啊！”

沈节清猛地惊醒过来，他直起身，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衣袖有一摊洇湿的水渍。

他发了一会愣，心中怅然若失，好一会才摸上自己的脸颊，摸到了一手泪水。

沈节清盯着手上的泪水看了一眼，抽了张纸擦掉，他忽然无比想要和祖父打个电话，这样想着，也确实去做了。

沈老爷子或许还在赌气，打到第二通，才肯接通沈节清的电话，接通之后也没吱声。

沈节清叫道：“祖父？”

沈老爷子过了几秒，才回应沈节清，“节清。”

沈节清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了，要是说自己做了两个噩梦，就打去电话，似乎也太奇怪了些，然而沈老爷子却率先开口，“我做了个梦。”

沈节清睫羽微颤，“我也是。”

看来也不必再互相问梦中场景了，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大概是上天预警吧。你，我也不说你跑去A市是胡闹了，你想干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人好好的就成。”

“至于沈印海。”沈老爷子顿了顿，眼神中划过一丝痛惜，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小孩，但和沈节清比起来，他也清楚自己的选择，于是重重道：“当机则断！”

沈节清沉默了片刻，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才答道：“好。”

爷孙两人沉默了一会，电话中只剩下呼吸声，又几分钟后，沈节清再开口，提到了郑邺，“我已经和他签好了合同，等我再回家的时候，带他一起？”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用拐杖重重捶地的声音，老爷子很不满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商量吗！”

沈节清抿唇笑了一下，眉眼微弯，方才在噩梦中的惊悚和阴霾被驱散开，“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