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迁葳持续嚼吧着牛肉，啧，这牛肉放凉了有点老，嚼半天嚼不烂怎么回事。

对面的冒牌员工没有答话，但他餐盘里的西兰花和炒包菜已经吃完了，所以也开始嚼吧牛肉。

俩人对镜似的啃着又老又凉的牛肉，半晌，许迁葳没忍住笑出声，调侃他：“这种心虚的表情出现在你脸上...还蛮稀有的。”

方趁意嚼吧的动作顿了下，有点沮丧：“不管怎样，等我吃完这顿饭再判刑吧。”他刨饭的动作看上去竟有些悲凉，“就当是最后的晚...呃，午餐。”

“神经病...”许迁葳垂眸笑道，“谁要判你刑，做梦做多了？”

方趁意眼睛一亮，“我还有机会？”

许迁葳这回忍住笑，假装严肃：“从头到尾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嫌犯非常配合，当即就要说，但许判官指了指他的餐盘，让他吃完再说。

最后一块牛肉和着米饭下肚，方趁意将自己和许文跃之间的交易全盘托出，说完后仍有些忐忑，不太敢看许迁葳的眼睛。

铭意的老总若是换成别人，方趁意还不会这么忐忑。毕竟自己早知这份工作的风险，如果被拆穿就很可能背上官司纠纷，他也一早做好了东窗事发后进局子或赔偿的准备。

但铭意总裁是许迁葳，是帮了他和方向晚的恩人，一想到自己欺骗的是自己的好甲方，方趁意心里就没那么坦荡了。

许迁葳听着，似乎没太意外，但听到他说自己负责做营销部的策划案时，看向他的眼神反而更有兴致。

甲方兼老总没有插话，方趁意就将自己顶班以来做过的工作一箩筐倒了出来，为的是方便许迁葳定点追究。

比如觉得他之前做的哪个策划案成效不佳，若是由有正规资质的员工来做，会得到更好的回馈，以此来评估他这段时间以来对营销部甚至公司带来的损失，诸如此类。

“说完了？”

许甲方&老总终于发话了，方趁意小心翼翼地点头。

许迁葳：“你刚刚说的这些，有没有实际证据，比如聊天消息，通话记录，转账记录之类的？”

要开始收集呈堂证供了吗...也对，许迁葳帮了自己这么多，即使自己并不知道许迁葳就是铭意总裁，但这些行为也已经是在背刺他了吧？

方趁意认命地闭上眼，再次点头。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拜托许迁葳不要收回对方向晚的‘资助’，他可以慢慢赚钱还给许迁葳的，就算利息很高也无所谓...

“这样，你把这些消息发给我，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对。”许迁葳侧着头想了会儿，道：“许文跃肯定是要开除的，所以也不算不追究。”

“好...什么？”

方趁意有点懵，这并不是对他的判决书，而是...对许文跃的，为什么？

他看向对面的判官，许迁葳一点也没有被欺瞒的气愤，反而神色轻快，眼角眉梢还有些难以掩盖的喜色。

许迁葳接着说出对他的‘判决’：“方趁意，你又帮了我个忙，作为交换，我也再还你点东西吧，怎么样？”

晚些时候，许迁葳的微信被消息轰炸，点开一看全是许佳玺发来的。

【玺玺玺】：我靠哥，那个狗皮膏药被你铲下来啦！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

【玺玺玺】：哈哈哈哈靠哈哈哈哈，许文跃被他爹拎着来找爷爷了，哈哈哈哈哈这俩人脸臭得跟吃了十斤泔水一样笑死我了！

【玺玺玺】：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所有姓许的人里就这俩最难缠了，他俩又是奶奶那边的亲戚，仗着爷爷心软要了那么多钱，听说还想入股呢！

【洗钱喂】：我什么也没做啊。（摊手.jpg.）

【玺玺玺】：鄙视.jpg.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啊，我可是你亲妹，你连我都要演？鄙视你！

【洗钱喂】：我确实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

【玺玺玺】：只是什么？

【洗钱喂】：靠老婆而已。

和许佳玺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为了最后这句。发完他就满意了，关上手机，端起手边的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

等到许佳玺又开始控诉他金屋藏娇不让家里人知道，她要替天行道告诉爸爸和爷爷的时候，许迁葳回他了。

【洗钱喂】：今晚我会告诉他们的。

【洗钱喂】：这周末我会带他回家吃饭。

哇哇哇！！许佳玺很激动，终于能解开嫂子的庐山真面目了！但同时她也很敏锐，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玺玺玺】：...‘他’？

【洗钱喂】：没打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迁葳的手机再次遭到来自亲妹的消息轰炸。

另一边，正在地铁上替人代肝游戏的方趁意忽然被拉进一个群聊，他停止了手上的打斗，点进去一看，居然是‘铭意总部营销部工作群’。

许迁葳似乎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奖与惩都要条分缕析，这项是为了什么，那项又是为了什么，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间看得分明。

这让方趁意时刻保持着清醒，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生出不该有的情绪的可能。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在许迁葳那儿的付出实在配不上许迁葳给予他的，即便许迁葳说了很多次‘顺便’。

就像现在，他明明是个顶班的冒牌货，在被拆穿后却非但没有受到惩戒，还因为阴差阳错又‘帮’了许迁葳一把，许迁葳就因为这个说要答谢，于是将他的冒牌员工身份，更改为‘特聘策划专员’。

作为‘特聘’，他不用时刻坐班，只需要在一些特定时间完成公司下派的策划任务，就能拿到和之前同等的工资。

比居家办公还要灵活舒适的办公方式出现了。

而他原本的‘上级’许文跃被踢出群聊。

许文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本就不怎么在意，一副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临的样子。给他把之前的钱结了，就没再跟他发消息。

方趁意刚一进群，就跳出来很多条消息，消息开头都是一个或者很多个庆祝的礼炮图标。

“[庆祝]欢迎营销部新成员！”

“[庆祝][庆祝][庆祝]欢迎方趁意！！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同事啦嘿嘿！”

“[庆祝]欢迎...”

最后一条是李午发的，比起上面的消息，这条显得格外凄凉。

一个同事过来加他微信，小窗他：“趁意，李总监他被许总罚了钱，心情不太好，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哈！”

“嗯好的，我知道了。”

“你别有压力，其实我们都觉得那个工牌上的照片就该是你，你的能力真的很强，之前有几次许总点名表扬了你做的策划案来着，但是我们碍于许文跃的事情，就说是大家一起商讨出来的结果。”

“现在好啦，以后许总就知道是你的功劳了，加油干，他肯定会给你发奖金的！”

“以后就是正式同事啦，多多关照呀~”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就发了句：“多多关照。”

消息逐渐归于平静，方趁意看着自己一众团购群、备注为xx老板的对话框中，陡然间多出来的这个工作群，有种...有种忽然落地生根的感觉。

他竟然也会被划进某一个团体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很...奇妙的感觉。

就在他感慨间，另一个与众不同的聊天框也跳了出来，他给对方的备注是‘有钱有钱有钱’。

方趁意此时再看这个备注，觉得自己有点肤浅。

虽然他一直都是肤浅的人，但是对于许迁葳，似乎不该这样。

他先点进去看消息，是命令的语气，但后面跟着个表情包。

【有钱有钱有钱】：这周六和我回家吃饭。

【有钱有钱有钱】：小狗握手&合作愉快.jpg.

方趁意回了个‘好’，点进右上角，思索，最后将对许迁葳的备注改成了‘好人好人好人’。

他习惯将重要的事情重复至少三遍以上。比如搞钱，比如治病，比如...好人。

其实好人并不足以诠释他对许迁葳的印象，更多的是偏向恩人。但就如方向晚同学曾说的，总提恩人恩人，搞得像是什么古代话本，痴男怨女的孽缘开端之类的...

怪矫情的，还有点肉麻。于是方趁意退而求其次，让许迁葳暂时屈居于‘好人’的头衔之下。

下了地铁，方趁意轻车熟路地走到铭城美院摄影系大楼前，跟微信里某个备注为‘长期铭城美院500老板（次结）’的人确定了今天的教室，走上楼。

摄影301教室里，许佳玺摆弄着室友的单反，正合计着待会儿要去哪儿取景拍摄。

她是隔壁楼雕塑系的大一学生，临近期末，她的雕塑作业却没任何思路。室友佳佳是摄影系的，撺掇她来旁听，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灵感。

许佳玺本来不感兴趣，但佳佳说他们系长期邀请了几个帅哥作为人像摄影的固定模特，嘻嘻嘻...这倒是有点意思。

毕竟在许佳玺眼里，颜值是第一生产力，看帅哥美女甚至可以延年益寿，区区雕塑结课的灵感，肯定不在话下！

她把单反拿起来调试，对准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试着调了下曝光焦距，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调试完成的这一刻，画面里忽然走进来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修剪随意的短发乖顺的随着小风小幅度飘摇着，这人的脸色却不如头发那样乖巧柔软，深黑的瞳仁不带任何情绪，甚至透露出几分疲惫的麻木。

许佳玺一愣，立刻按下快门。

灰白色的身影走到讲台前，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生和本堂课的授课教师也走了进来。教师按照惯例向大家介绍了身旁的两位模特。

不过许佳玺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苍天...本小姐的雕塑作业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