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砂懂了,他看了眼灯汝,灯汝的眼神并没有闪躲。于是,他上前扶住还要鞠躬的老龙王,敛起刚刚的顽童模样,说:“老鬼,够了。”
“不够不够,还差俩。”
“够了。”穷砂说,“我人鱼族看中的不是这些。”
老龙王停住动作,抬头:“那你看中什么?我做。”接着又补了句:“哦——我知道了,发仙神咒是吧?你等我做完,我马上就发。”
仙神咒都出来了,看来他不在的日子发生很多事。穷砂又看了眼灯汝,定是这小子搞的鬼。他扶起老龙王,说:“老鬼,起来吧,你我年轻时的事,已过万年,无论是仙神咒还是归还属地,我人鱼族都不想用威胁的手段夺回来。”
“威胁?”老龙王笑呵呵,“没有,绝对没有,赠与,我是赠与,主动赠与。”
“老鬼,你我二族万年来都不消停。我人鱼族要的是以后的太平,而不是一时的太平。”
“我可以发仙神咒。”老龙王很认真。
“你整个龙族都会发吗?”穷砂看向老龙王,“你能确保你整个龙族都不在欺辱我人鱼族吗?”他笑,“所以,这已经不是你我的事了,是两族的事,老鬼,你可懂?”
“这——”老龙王有些磕巴,“谁-谁敢违抗我的命令?”
穷砂微笑:“在你看不见得地方,多了去违抗你命令的族人。”
老龙王又是喉间一梗,索性直接摊开:“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借天书给我?”
穷砂又是一暼灯汝,以他对这个鬼小子的了解,定没对老龙王说实话,但自己儿子的面子里子可不能再外人面前扒掉,还是要维护的,于是,穷砂快速地在脑海里想了个办法。
“你明日再来吧,”穷砂说,“我要合计合计,毕竟,借天书,不是个小事,也不是随便拿出来的。”
这又拖后一天,老龙王显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天书在人家手里。他只能点头答应。不过临走的时候,灯汝叫住他:“无涯群岛你是想赖账?”
“哦-对对对。”老龙王一拍脑袋,笑呵呵,“我给忘了。”
随即,天空就飘出一道闪白,一副雕龙纹的木牌浮现空中,紧接着木牌上的龙纹疏疏落落地隐匿不见,变成了一块光滑的木牌,然后飞到了灯汝面前,老龙王笑呵呵:“好了,现在无涯群岛是无主的了,可以雕上人鱼族的族纹了。”
灯汝拿着无纹木牌,他知道,手里这块木牌是无涯地契,他的手有些颤抖;穷砂全程都没说话,见灯汝情绪有些激动,穷砂将木牌接过,对着老龙王说:“人鱼族不会白拿无涯群岛。”
接着,老人鱼王大手空中一挥,将老龙王送出无忧岛迷雾阵。
一切恢复往常模样,老龙王走后,族人们也纷纷解除戒备状态。海滩上又恢复波光粼粼的景象。
穷砂看着灯汝,说:“说,怎么回事。”
毕竟是自己的父尊,灯汝不敢隐瞒,悉数全说。
“如此说来,龙族还真出大事了?”穷砂揪住眉头,“那你也不应趁人病,拿人命。”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灯汝不服。
“狗咬你一口,你必须咬回他吗?”穷砂看定灯汝,“为父深知你恨龙族。可恨,是一种执念,会害人的执念。他将会伴随着你的余生长大,使你失了自我,你觉得值得么?”
“可是——”灯汝还想再辨,被人鱼王直接打断,“恨一个人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事情。只要你活着,就会在他的阴影下喘气,看不见摸不着,全靠脑海里零星的几件破事支撑你的恨意,无形当中,你就成了所恨之人的傀儡。最可笑的是,没有人强迫你,是你自己上赶子去当傀儡的。值吗?划算吗?不论好事还是坏事,发生过了,就没了,消散了,过去是回不去的。即使我们是神仙,也回不了过去。”
是啊,不论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过去了,便消散了。为何他单单忘不了坏事。
穷砂看着灯汝怔在原地,他露出欣慰的表情,果然是他儿子,提点几句就能悟出点什么。他没做打扰,而是静静地看住他。闭关多年,他这个儿子长大了。还会威胁那个老龙王,给人鱼族争取到了新的属地;
那能不要吗?一码归一码不是。
为此,穷砂还是很开心和欣慰的。
就在他独自窃喜之时,灯汝开口了:“父尊,我知道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但是那些经历过的耻辱和伤害,都是记录在罪石上抹不掉的。过去与原谅是两码事。过去了,是我放过自己,不原谅,是我的原则。”
穷砂的淡棕色的眸子藏着笑意,孺子可教,长大了,真是长大了。也就不大一会儿,穷砂便绷不住了,老泪纵横:“我儿长大了啊,长大了啊——”
灯汝扶住老人鱼王,恨不得找个石缝子钻进去。
这刚送走老龙王,没想到又等来了另一尊大佛。
人鱼族宫殿内,老人鱼王在那个嵌满珍珠的王椅上屁股还没坐热,便感知到一股上古魔气,他肃着脸,腾地站起身来,下一息,寒风辞便显了身。
玄色神绸黑袍,周身幽黑魔气萦绕,好纯的魔气,难道是——
穷砂那双平而长的眼,都瞪成珍珠了:“你——你是上古魔神?”
寒风辞眼梢一抬,轻蔑一笑:“人鱼王别来无恙。”
天啊!这真是上古魔神!
穷砂马上迎上前,恭敬掬礼:“魔神来我小小无忧岛,可有烦事?”
“我来找□□汝。”
“啊?”穷砂一时没发应过来。
灯汝也是第一次见成了魔神的寒风辞,还是那副生冷模样,不,比以前那会儿更冷了。也不知道那小凤凰喜欢他什么。她如此骄阳似火,偏生爱上三界间最寒之物。现在好了,现在是三界至魔,没人比他更阴冷了。灯汝虽心中有不满,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上脸,听得寒风辞是来找他的,于是,主动上前,行一礼:“不知魔神前来寻小仙有何贵干。”
“借天书。”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来借天书?什么时候天书这么吃香了,老人鱼王甚是不解。不过他可是魔神,怎么可能有不借的道理?于是,穷砂很爽快,乐呵呵地说:“借天书找老夫就行了。 ”
他当场念了口诀,将天书召唤了来。
金灿灿地一本无字书漂浮在空中。
穷砂乐呵呵上前,为魔神解惑:“我人鱼族的指尖血可直接打开天书,魔神想问什么便问吧。”接着,老人鱼王便从食指尖推出一滴血珠,滴在了天书之上,霎时,天书炸气一道斑斓之光。
是了,其实灯汝也没有完全诓骗老龙王。人鱼族天书本就是人鱼族至宝,当然庇佑着人鱼族。为免他族惦念,没有经过人鱼族的允许,那肯定是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得到天书的指点。
但另灯汝没想到的是,寒风辞竟问的是——神仙如何鉴别骨肉。
天书显字:
两人相同之物,如两人头发,两人指甲,两人血液,两人唾液等,只要相同即可,并掐上古咒语——喃撒俱吱坨,□□。
老人鱼王和灯汝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魔神问的问题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时,尤其是老人鱼王,他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应该这里,应该及时清场出去,他觉得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老人鱼王眼怔的圆溜溜的,时刻盯紧魔神的动向。
只见魔神转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直接冲着灯汝走了过去。
老人鱼王心中一紧,急忙隔在二人中间,鬼哭神嚎地向魔神求饶:“魔神大人啊,我人鱼族就是小小的海中一族,若是我儿不长眼招惹了你,我替他受罚,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别看我长得年轻,我年岁已大,没几年仙龄可活了,您大人大量,就放过人鱼族吧——”
老人鱼王的哭声简直山摇地动的,寒风辞眼角颦抽,这是闹哪样?他有说将人鱼族怎么了吗?他不过就是想找灯汝问几句话而已——
老人鱼王的嚎叫那可真是从嗓子眼里全力挤出去的,太吵了,他皱眉,灯汝大感不妙,立马上前制止老人鱼王作妖:“父尊,魔神什么都没说,你就在这里哭,待会扰了魔神,你就真成让人鱼族万劫不复的罪人了。”
这一威胁,果然有用,老人鱼王立马闭嘴,神色如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寒风辞眼里,可真是——滑稽。
罢了,他也不想再这里呆下了,他看向灯汝,问:“神凤可有来过。”
“来过。”
寒风辞点头,紧接着化作一缕黑烟,消匿于空中。
老人鱼王看的一愣:“你俩在说什么?”
“没什么。”灯汝扶起还坐在地上的父尊,“他没那么可怕,你这是作甚。”
老人鱼王长眼又是一瞪:“他可是魔神! 灭你需要理由?”
也是,魔神可以横着走三界。
不过,他问的那个问题,是——是觉察到了什么?
要不要告诉神凤?
即使告诉神凤,他都不知道神凤如今身在何处。罢了,一切发生顺其自然吧。这两人的感情纠缠,他也说不清。
那寒风辞,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看样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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