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掠过阳台灌进客厅,一只大猫躺在沙发上,毛尖像白色的麦浪。励谕岚暂停工作,做着简单的手部放松运动从书房出来,走到沙发旁边抚摸厚重的猫毛,这是一只十九个月大的蓝山双色布偶猫,眼睛漂亮得像深蓝色的银河。
放在客厅的手机有几条来自朋友的未读消息,她逐一点开回复。界面再往下翻一翻,和简忱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数天前,她不知道简忱这段时间是不是更忙,之前他总抱怨加班,说被公司里的前辈欺负。
励谕岚还是没发消息给他。完全没有问候的**。
无法形容现在这段恋情,从数年的友人到今日的恋人,关系看似过渡得自然,可一旦抽丝剥茧就非常容易窥视到脆弱的实质。
今天的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和男朋友有约”也不过是借口。
她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从包里拿耳机的时候,励谕岚摸到同事下午塞给自己的两颗泡泡糖,就把糖和耳机一并带上。她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去阳台吹夜风。户外万里的夜空只有无边无际的单调颜色,大自然瑰丽的夜不在城市。见过最美丽的夜空是在羊卓雍措,大地辽旷,夜空广袤,满天星河洒在湖面,自然的旖旎模样被真实还原,时隔多年也无法忘怀,当时的震撼依然汹涌。
她的猫最初叫“励铁锤”,朋友开玩笑取的,她觉得好玩,欣然接受。猫咪的一对眼睛她原本觉得像宝石像水晶,后来觉得像那片夜空,就改了名。但她父母和朋友还是叫猫“铁锤”,“星河”拗口。
励谕岚家境殷实,和姐姐励谕梦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但姐妹俩都没有骄矜的习气。励谕梦本科在斯坦福,目前还在斯坦福读博。励谕岚今年毕业,搬进了爸爸妈妈为她购置好的房子里,自己找了工作,在一家青少年艺培学校任职美术教师。那家学校环境不错,可惜上司是缺乏管理能力的草包,惹一众同事厌弃,在她面前常说些有的没的,更令她感到鄙夷。家里的亲朋好友陆续给她介绍过几个优秀的青年,她总是敷衍了事,见面时,往往一杯茶或一杯咖啡还冒着热气,她就已经将话说得很绝。
励谕岚撕开泡泡糖纸,把糖球抛到空中,张嘴接住。
迎着晚风吹泡泡,傅延蹊又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脑海。想起白天的窘迫,她抬手用掌心轻拍逐渐升温的脸颊,自嘲地抿起唇。
楼下的傅延蹊倚靠在车门边,静静地望着她。
他很少来这里住。去年还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得知励谕岚的新房在这个小区,他委托秋林来买了一套,她不肯见他,他就想在这里制造跟她的偶遇。她是今年八月搬过来的,他就跟着八月过来,偶遇不好制造,无论想显得多么无意看起来都太过刻意,积极性大受打击。后来因为工作,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他都要看看她家的方向。她住的楼层不高,能看清楚她的水色窗帘以及阳台的那几盆花。
今天她说和男朋友有约,他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她的一个同学。今晚他要赴严世杰的约,开车路过附近时改换车道进入了小区。已经过了饭点,不知道她回来没有。看到她屋里灯光明亮,他开心得想打电话让她下楼,又恐怕逼得太紧激怒她。
在车里坐了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景色,他微笑着下车望向她,看着她吃糖吹泡泡的模样忍俊不禁。
晚风吹起她发梢微卷的黑色长发,不知道她在听什么歌,或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才那样温柔地牵起。
她笑的样子真好看。
其实,她不笑的样子也很好看……无论什么样子的励谕岚,在傅延蹊眼里都那么好看。
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傅延蹊回过神,接通电话后,严世杰亢奋的声音传来:“就等你了,快来!”
傅延蹊将手机放回衣袋,重新抬头向阳台方向望去。阳台空无一人,励谕岚已经进了屋。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又恋恋不舍地从车里抬头看了看,窗户依然透着明亮的光,她没再出来。
灰色的DBS跑进茫茫的夜色里。
睡前,励谕岚接到简忱的来电:“小岚,你睡了吗?”
“正准备睡,怎么了?”
“你手头有多少钱?”
励谕岚一愣:“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借钱?”
电话那端沉默近十秒钟。
励谕岚有点心慌:“喂?”
“没事,你继续休息。”简忱说,“最近工作烦,没空联系你,别介意。”
熄灯半时,励谕岚又被铃声吵醒,还是简忱打来的:“小岚,我有事过来找你,你睡没有?”
励谕岚惘然地起床穿衣。边穿边想,简忱肯定是来借钱的。
简忱来这一趟还惹起不少麻烦,先是被拦在门外,物业来电确认身份信息后以临时停车位已满为由不让他的车进入小区,他只得去外面找停车位,又给励谕岚打了通电话告诉她车位难找,自己停在非停车路段打了双跳。
励谕岚穿上防风外套出去找他。
她走出小区的时候没看到简忱,环顾之际,不远处一道身影朝她跑来。
“对不起......我......”简忱气喘吁吁。
励谕岚笑道:“你歇会儿再说话。”
简忱找回正常的呼吸节律,说:“我想问你借点钱。”他害怕励谕岚以为他骗钱,连忙补充,“你放心!我会写借条,利息你看多少合适,我不占你便宜。”
“利息什么的好说。”励谕岚问,“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啊?”
简忱说:“我借朋友钱,他现在还不上,我需要钱应急。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
“你要借多少呢?”
“我需要很多钱,很多。”简忱突然弯腰向她鞠躬,声音带点哭腔,“小岚,我求你尽量、尽量、尽量帮帮我!我快走投无路了,我......”
“哎,”励谕岚怔愣住了,连忙去扶他的肩,“别这样,我没说不帮你啊,我会帮你的。”
简忱执拗地弯着腰保持鞠躬的姿势,励谕岚把手收回,觉得这样非常尴尬。
好劝歹劝终于把简忱劝回去了,励谕岚回到家,换好睡衣去卧室躺着,明明犯困,脑子里却浮现很多回忆。回忆起和简忱的同窗岁月,刚开始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她很不喜欢他,再后来,慢慢变成了好朋友,在她恐惧无助的时候,他站在她面前说:“别怕,没事了。”她希望她所有的好朋友走的是坦途而不是歧途,她不知道简忱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当她花心思正视这段关系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连简忱有些什么样的朋友都不清楚,竟和他没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根本无处打听。她没想过真正融入他的生活,他也从来没有融入她的生活。
她翻了个身,又想起傅延蹊。以前交往的时候,她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朋友打听清楚,一个都不放过。
一想多就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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