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一十八年五月十五,当天正午时分,天空红色流光闪过,镇北侯府婴儿啼哭炸起,司天监监正观天异相,占卜预测,遂道:三合中位,此乃将星现世。
镇北侯府出生的这个孩子正是二公子徐林潇,在后来的成长中他更是展现出非凡的武学天赋,司天监更言此子八字乃是“将星入命,荡踏九州”,元武帝本就崇尚武学,听闻更是大喜,对其亲睐有加,所以在徐林潇七八岁时便随父亲远赴边关,侯爷将他带在身边亲自培养教导,他的大部分童年也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先帝因早年在战场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老来便变本加厉反噬给了身体,元武三十一年时,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北狄也听闻了风声,鞑勒王派遣了一支队伍,伪装成商人民众偷偷潜入大齐,他们试图制造一场阴谋,将固若金汤的大齐砸开一道口子。
那时的北方还在往来通商,大齐的将士只需守在关口维持秩序,南疆却没那么平静,流寇土匪占山为王,作奸犯科者逃窜前往,今儿这个山头起火,明儿那个山头造反,镇守南疆的蔡老将军已年过花甲,渐渐开始力不从心,因此常常会向侯爷借兵遣将。
这天蔡老将军派人来借粮草武器,为首的官兵斥诉那天杀的匪徒最近猖獗的很,成天作乱,消耗也大的很,侯爷听了便点了一支队伍,可这天将军们都出去巡防关口了,侯爷又走不开,没有带队之人,徐林潇就是在这时站出来的,侯爷想了下,区区匪徒还奈何不了我大齐镇疆大军,途中也不会有危险,便同意了。
就这样,徐林潇领着一队人马押送辎重前往南疆。好巧不巧,当他到南疆驻军时,整个驻军除了后勤人员,几乎倾巢出动,十三岁的徐林潇站在空荡荡的营地,陷入了沉思,什么样的霍乱能使得驻边大军鱼贯群出,思虑间,余光一队人马赶来,凝眉望去,倏地瞳孔紧缩,随即喝道:“营地所有人拿好兵器,进入禁戒状态。”
虽然他们拿着普通的刀剑,但骑行习惯和作战方式一时却难以改变,别扭的姿势暴露了他们还不太适应新兵器的用法,向他们奔来的人马哪里是匪寇,分明就是一行训练有素的北狄将士。
徐林潇也理清了关要,他们敢堂而皇之的来,说明他们有把握拿下南疆驻军营,那些倾巢而出的人马估计被他们绊住了,营地若被毁整个南边将人心惶惶。
一具具尸体倒下,这些杀敌经验欠缺的编外人员哪里是争强好斗北狄人的对手,最后就还剩徐林潇带来的十来个士兵,十多岁的少年力气本就没有成人大,一场厮杀更是耗尽了心血,徐林潇的手微微颤抖痉挛,为首的敌将更是没有把一个半大的孩子放在眼里,径直走过来,徐林潇双目通红,就是现在,他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手部,用力一刺,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就着刀刺入敌人身体的姿势往前推进,像一只年幼的野狼,獠牙虽没长成,狼性却已显现,敌军纷纷后退。
北狄人马上长大,他们大多自由狂野,没有汉人军队团结忠诚,此时见首领已逝,心就乱了,心一乱,手上招式就不稳,他们就是趁这个时候反击,南疆驻军也慢慢开始往回赶。
裴松这个时候还是蔡老将军手下都尉,蔡老将军接到报信说有多处匪祸叛乱,便分派人马前往,却没想到一批接一批,整个驻军的人都调完了,还都是同一时间起乱,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困入了别人的圈套。
裴松赶到营地时就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浑身是血手持兵器,人影踉跄却依旧执拗的挥刀砍杀。
后面陆陆续续人马归来,杂牌军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他们本就是拖一时,让北狄人攻占南疆驻地,这一时也被少年给拦截了。
少年用几十人抵御上百敌寇,等来了南疆驻军回程。
元武帝知晓后更是道了一句“少年将军”。
裴怀枝仿佛身处南疆营地,望着少年厮杀的身影,她嘴唇嚅动,轻声叫了一句“将军”,穿越时光堑壑,圆了那人年少痴愿。
等到晚饭时间,裴怀枝也冷静下来了,去和裴父吃了一顿泯恩仇的晚饭,席间二人其乐融融,仿佛白日的争吵是一场误入的梦。
镇北王府的晚饭可就没有那么愉悦的气氛了。
徐阆是知晓裴松意图的,答应裴松的拜见也是有意为之,可公主与大儿子这一顿操作,让他在昔日属下面前失了颜面,不同意不见就是了,见了这样拐弯抹角的拒绝也太不是人了。
一顿饭徐阆都板着脸,他不敢说公主的不是,便把气都撒在大儿子身上,好好的提什么引荐给公主。
徐林沣也着实委屈,他本着两家关系,让裴家幼女有个靠山也是好的,却没想到裴家怀着这样的心思,倒整他里外不是人了。
徐阆放下筷子,好整以暇道:“沣儿,关于裴家你有何想法。”
话音刚起,徐林沣立马正襟危坐,答道:“裴将军是您旧友,我与怀裕又是同袍,两家交情深厚。”
公主扫了一眼他们俩父子,对他们之间的哑谜不以为然,直说道:“裴家女儿是个聪明懂事的,但我心中世子妃的人选是沈家女儿沈音,沣儿对此想必是满意的。”
徐林沣感激的看了母亲一眼,他心里却是是这样想的,可碍于父亲余威,不敢轻易博了他的面子。
公主发话,王爷就像被扼住喉咙的雄鹰,顿时偃旗息鼓,放缓了神色,这些事本就不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插手,纵然失了面子,也是他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
王爷自知理亏便也从善闭了嘴。
徐林潇如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想起白日那句二公子,殊不知漩涡中心的裴家小姐根本无意于世子妃,都是一番闲愁罢了。
而公主下一句话就把徐林潇也拉入了他们的闲愁之中。
公主淡淡对王爷说道:“沣儿想着把裴家姑娘带到我面前也是冲着王爷的面子,王爷如若真想与裴家结亲,不是还有潇儿,嗯?”说完看了徐林潇一眼。
这一眼让徐林潇觉得母亲好像是有意为之,不是一句顺嘴的闲话。
王爷觑了一下公主的神色,想了想说道:“这些事就都劳烦公主操心了,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原来镇北王也是个怕妻子的……
王爷一番服软的话后,公主也没再提什么裴家、沈家,那一眼仿佛是徐林潇的错觉。
京城的日子比起边关也悠闲不到哪去,徐林沣挂职了京兆府尹,底下虽有做事的,但大小事也要经他手,徐阆虽交了兵权,挂一个闲置王爷身份,但京郊练兵巡防也落到他身上。
大齐如今也算国泰民安,永熙帝便把朝会定在初一和十五两日,其余日子让大臣在家养精蓄锐。
一大早,徐家父子三人就忙着各奔东西,徐阆走出大门,看见门口的马车,停下了脚步。
“王爷,今日要巡防检查,还要……”王府都护陈烈一边替王爷牵马,一边汇报今日军务,走着走着身边没了王爷身影,停住脚步疑惑的转过头叫了一声:“王爷?”
徐阆吩咐道:“将马牵到华安巷,在那等我。”然后走向马车。
陈烈是曾经跟着王爷战场上退下来的老人,对王府知根知底,看了一眼马车,知道这是父子俩有话谈,华安巷一面通往尚书台,另一边则是去防城营的路。
徐林潇坐下揉了揉眉心,昨夜户部一笔错账又让他忙活了半宿,到现在眼睛还有几丝疲劳的刺痛感,一束光顺着掀起的帘布打进来,他眯了眯眼,以为是手下的侍从,问了一句:“何事?”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串阴影落在他身前,徐林潇这才睁开眼睛,看清来人,诧异的叫了一句:“父亲!”原来不是侍从明落,而是王爷父亲。
徐林潇连忙起身让出主座,徐阆伸手按住他胳膊,说道:“坐下吧!”,转身落座于他对面。
还没等徐林潇出口寒暄询问他父亲,徐阆便开口道:“以前不是最不爱坐轿,嫌慢嫌空气不流通,如今倒是日日出行都是马车。”
徐林潇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才开口道:“京城呆久了,也就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纵马奔驰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车里的气氛却异常沉寂,徐林潇说完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徐林潇曾经众星捧月的长大,年少有一腔骄傲与热血,纵然翅膀折了,名利权势里走了一遭,可内在依旧保留着一份执拗,每当他面对父亲时,都会生出辜负他的期望。
面对敌人杀伐果决,为官他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年来,夸赞也好,骂名也罢,他都没往心里去,唯独在面对父亲时,他会想自己有没有丢徐家的脸,配不配得上一句大齐战神之子。
徐林潇看父亲没有开口的打算,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开始的疑问:“父亲是找我有事商谈吗?”
徐阆喝完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道:“没事就不能坐一坐我儿子的马车?”
徐林潇惊讶的抬头。
徐阆看着他眼里直白的诧异,感觉心被针刺了一下,他确实对徐林潇寄予厚望,甚至想让他当大齐下一任战神,当这一切都破灭时,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却没处说理去,后来看着儿子在另一条路上也越走越高,欣慰的同时总有几分遗憾,渐渐的不知怎么面对他,也说不出一句夸奖的话,如今仅仅一句平常父子间的闲话,就激起如此大的反响,徐阆才发现这些年错过了什么,原来觉得遗憾的也不只有他。
徐林潇很快恢复了神色,“父亲想坐自然什么时候都可以。”
徐阆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却传来陈烈的声音:“王爷。”
他们一路沉默了太久,马车已经驶到华安巷了。
徐阆下车前对徐林潇说道:“大齐如今也算安稳,不用如此殚精竭虑,累病了俸禄也不会涨,年纪轻轻就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有时间多锻炼锻炼。”
徐林潇本想说平时不这样,面对久违的关怀,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望着父亲策马而去的身影,徐林潇心想:我应该没让他失望吧!
“公子,走吗?”明落打断了他家公子的思绪。
徐林潇缓缓放下车帘,“走吧,先去躺儿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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