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相公在成亲的第二天就去了青楼喝花酒,对于一个新妇来说,就如同一个男性的x能力被怀疑,是一件十分伤自尊的事。环儿咬牙切车的说:“少夫人,我们一定不能放过那些贱货!”一出大戏还没上演,这小丫头却角色投入的很快,我看了她一眼,估计也是个没少看话本子的人,有机会到要让她推荐几本给我。
“小方子人呢?”
“听说被二公子打发回来了,现在正在门房喝茶。”
“把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环儿见有好戏可以看,喜滋滋地去找小方子了。
小方子长了一副精明像,信誓旦旦道:“二少爷可不是喜欢那种地方的人,我跟着他十来年了,清楚得很,主要是他那几个朋友相邀,倒也不好拒绝……”
”朋友?”
“都是少爷儿时结交的,虽今非昔比……但都是世家子弟,常有来往……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他,可是找冤大头这种事倒是做得十分顺手,说是请客,花钱的却是我们少爷。”
“夫人不管吗?”
“倒没见大夫人说什么,咱也只好由着少爷去了……”
“小方子,你去备辆马车,我想去看看!”
“这……这不大好吧!”
“我就去看看,不惹事,别让老太太她们知道便好,有什么事我担着。”
从古到今,青楼在若干文学作品中都有登场,我在偷窥的娘的私藏和咬文小脸泛红略带兴奋的描述中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谓向往已久,一直期望可以见识一下,却没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大家闺秀都应该对这个地方避之唯恐不及,连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都有自贬身价的嫌疑。可我只是个洗衣女摇身一变的临时替身,因此也不怕“污了”名节身份,故作表情沉重与气愤,实难掩内心的憧憬与兴奋。
环儿也雀跃得很:“那我们要变装吗?我去找两套男人的衫子!”
我虽然嘴上说“我担着”,实际上却很清楚自己什么也担不起,心想还是不要把她卷进来的好,因此留她在房中,我与小方子从后门溜出去,雇了辆马车,小方子一路指点方向,捉奸去也!
那青楼在城南,此处并不繁华,想是寻欢作乐也要避开人多嘴杂,马车停在一处,我掀开门帘,看到陆寻正在街角徘徊。
“花酒可喝完了?”
他见是我,吃了一惊,嗫喏道:“他们都说这里有个姑娘很像茵姐姐,我说茵姐姐天人之资,世界上断不会在有姑娘像她了,即便是一两分相似,也是绝无可能的,他们便要与我打赌,我虽然觉得赢了他们不甚好,但是却想去看个究竟……她们呛人得很,我一直打喷嚏!”说完又是一个 。
我道:“既然没什么可看的,就回去吧。”
他却唉呦一声:“我付不出钱来,把玉牌抵在绿姑娘那里了,说改天拿银子来换!”
“绿姑娘?”果然无甚创意,都是些什么绿姑娘粉姑娘花姑娘的。
“这里人杂得很,你去外面马车上呆着,我带了银子,把玉牌赎了就去找你。”
“你去找她,我可放心不下,那位姐姐凶得很!”
“没事,女人和女人总是比较好说话,咱们有银子就什么也不怕!”
我伸手在腰间掂了掂,那里装着今日老太太和姑表姨婆们封的红包,我本想托人捎给黑嫂,再给秀儿未出生的宝宝打个长命锁,眼前却不得不先去把他的玉赎回来。
一处小院院墙甚高,门前一块立匾,上书“书中阁”三字,青楼不都干应该叫什么怡翠楼粉红院之类吗?这间名字倒是与众不同,我略一思索,原来取得“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意思,倒也算直白了。我一个女子当然没法堂而皇之登门而入,只能转过一道院墙看四下无人,一个翻身越过,落在院中。
与我想象中莺歌燕舞,满眼□□长腿的露骨不同,院子里以青石为基,以流水环绕,又有翠竹与青苔植与石上,仔细分辨,原来是掏空了石头做盆,几处小楼零星分布,颇有格局,即互相联络,却又自成一格,隐约有丝竹之声从乌木窗里传来,听来也十分怡人。小舍前挂着雕工精巧的牌子,不知当代哪位大家的墨宝,蝌蚪文一样,我仔细辨认着 :忧芍药,光橙花,紅雅,绚抚子,苍雫……
既然是位绿姑娘,莫不是这间苍雫,我推门而入。
若是旁人,此刻映入眼帘的一模恐怕会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还好是我,此情此景只觉得十分和谐。
一条青青的小蛇,藏在青楼里,喝着上好的竹叶青。
确切的说,是条半人半蛇。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衫子半敞了,一大片白肉从肩膀光光腻腻的滑到腰间,青色尾巴长长拖着,像一颗水灵灵的大葱。
再看那张脸,如同光溜溜一个小水桃子,水灵灵一双大眼睛,长睫毛两扇小扇子一样忽忽扇扇,扇得人心悠悠转转,那一双眉长得真叫一个绝,像是有着生命力一样两道舒展开来,造物主的一副好神工,恐怕当今世上最负盛名的梳妆匠也描不出两道勾魂眉。而面上三分倦意,目中两道无情,一点朱红抿着欲语还休。
我不由心中再次暗叹不愧是京城第一销金窟,竟藏着这样艳绝天下的美人。
一番打量之下心中窃喜,你看她肌肤白嫩,眉如远山唇如点绛,胸前却一马平川与我相差无几,可见世间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她与我同是蛇精,好比老乡见老乡,我想不到四谷之外所见第一个同类,竟是青楼里如此美貌的一个大姑娘。
也不奇怪,蛇族与狐狸一样,天生有些魅惑人的地方,所以古来有些词譬如水蛇腰,狐媚子什么的用来形容比较出挑的女子,可见这也是一种种族天赋。
青蛇一甩袖飞身欺近,身姿轻盈,像是三月里碧空中扶摇直上的纸鸢。
“这位漂亮的小兄……姐妹,你可是唤作绿姑娘?刚刚我相公来喝花酒,忘带银子压了块玉牌在这里,我是来赎的。”
摸摸腰间那一小包银,还没捂热乎就要掏出去,不禁有些肉疼。
绿姑娘不说话,直愣愣的盯着我,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却自有勾魂功能,我有些不自在。
作为女子,她相貌美则美,身形却略显高大,我知道气势不能输,仰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但是心中发虚,毕竟美人如此,不得不敬畏。
“你相公?”
声音暗哑,我瞎猜她大概夜夜笙歌,嗓子唱坏了。
“啊,有个别人不要的,我便拿来做相公了,月俸十五两,年节加倍。”
她笑了一下:“那玉牌怪和我心意的,我要了,拿银子也不换!”
“我相公说已经说好改日拿银子来换!”
“可是我反悔了!”
四谷民风淳朴,所以我向来认为禽兽皆诚实守信,一言九鼎,我猜她在人间混的久了,沾染了许多恶习。
“绿姑娘,你拿了银子再去买个更好的吧!”
她轻“哼”了一声:“我就觉得这个好!”
“这位姑娘你又何必执着!”这话听起来耳熟,我却不记得谁对我说过。
“你也是蛇,自然懂我为何执着!”
我摇摇头:“我真的不懂!”
“……这个绿,很趁我的肤色!”
我想说你带上也看不出来啊,心中又怕得罪了这位大美人,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是好之际,却见她如玉的指尖甩着个小物件,在房间里缓缓踱步,蛇类眼尖得很,我看清那正是陆寻曾挂在腰间的玉牌。
一阵凉风吹开虚掩的窗,房内帐幔轻舞,她低声不知哼着什么小曲儿,我若是个男人,此等良辰美景佳人,恐怕要变成石像定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到地老天荒。
还好我是条女蛇!
打小被咬文与烈儿形容为又蠢又直,却不知为何偶尔灵台清明,爆发出大智慧,就算四谷的千岁狐狸爷有的时候也要甘拜下风。大概每个人脑子里都有把叫“聪慧”的火石,别人隔几天便能敲一次,打出些火花出来,我却要三年五载才能敲一次,不过每次都能星星之火,燎原之势。
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的“聪慧”咔嗒响了一声。
我冲出去,夺过她手中的玉,借势跳窗,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笔下形容总是多,实际也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待我翻出院墙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似乎还看得到窗边那抹绿色的影子。
回到府中,见环儿在房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少夫人!大夫人叫人来找你……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说了你去寻少爷……”
“我原也无意隐瞒,你莫要再哭!”
大夫人见了我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我暗想:“头发没乱,衣服干净,仪容应该符合礼数,她盯着我又是为何?”
“以后那种地方,不要再去了!传出去多难听,老太太也会生气的!”
见我应下又说道:“男人都是这样!怪就怪他那几个朋友!我知道你委屈……女人啊,就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点点头。
“我叫顾把两匹锦缎送进你房里,你差了环儿去,做些喜欢的衣服吧。”
我实在是不解大夫人的所作所为,看她表情即没有因为我偷偷去青楼而愤怒,反而表情舒展,言语之间十分轻松。
我突然明白,若不是陆寻遭受变故,恐怕此刻真是如此场景,新婚的浪子与些狐朋狗友去喝酒,惹得新妇抱怨,母亲要宽慰新妇,又不能太偏袒儿子。只不过若是那样,站在她眼前的应该是叶茵茵而不是我,可若是叶茵茵,陆寻肯定日日在她身边,偶尔极不情愿的被朋友叫出去也会洁身自好,被人笑话也不在乎。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成立的假想,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她从这幻想之中得到一些慰藉,一些快乐。
我突然觉得,她也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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