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阵雾气蒸腾，接着是“扑通”一声，竟掉入一处水中，周身忽地热了起来，我钻出水面，一股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我虽见识短浅，但杂七杂八的书也算读了不少，若没猜错的话，这里是个硫磺温泉，大概硫磺矿被人掏空，地壳移动之下，便有一处温泉涌了出来。抬头向上看，矿洞口远在七八丈外的头顶，只有巴掌大小，洞内里空间甚大，像是个葫芦形状。

小青也从水里钻出来：“怪了怪了，我怎么全身没有力气？”

“这里是处硫磺矿，你与我是蛇，可是碰上死对头了。”

她抬头打量了一番洞内：“我可不喜欢这里，我们快出去！”

这硫磺洞穴，四壁光秃陡峭，若在平时以我俩的修为，找几个借力点逃出生天也不算难，可眼下我泡在温水中，只觉得四肢倦怠，抱着一线希望问她道：“我们如何出去？”

她瞪了我一眼：“当然你抱着我出去，我现在周身软绵绵的，可是爬不出去了。”

我心中绝望：“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

两蛇相对无语，沉默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下：“几百年后若有人来泡汤，看到水底沉的两幅长虫骨，不知会吓成什么鸟样！”

“荒山野岭，活得不耐烦才来这里泡汤！”我没好气的回道，又想起陆寻，心下焦急：“我那相公还被你捆在树上，没水没食，怕不料几日就要被晒死了！”

小青一笑：“早知道把他挂在通风好的地方，过几日就有腊肉吃了……”

见我担心，又宽慰道：“你那傻子相公恐怕命大得很，那里本也不是个偏僻地方，你我也不曾遮掩踪迹，几队兵派过来搜上半日就能发现……”

“倒是你与我，硫磺腌入味儿了，再在这温泉里小火儿咕嘟着，慢慢煲成道双蛇羹，滋养得很！”

大美人泰山压顶依旧怡然自得，我气她一副悠哉模样，又发现滚下去之时本能的与她互相拉拽，此刻以种十分暧昧的姿势将她抱在怀中，掩饰尴尬，悄悄与她分开，虽然全身无力，却也挣扎着退到温泉另一边。

谁知她没了我的支撑，竟然缓缓地向池底沉下去，也许是我被神选中，天赋异禀所以大概百毒不侵，腿软脚软也还能勉强支撑，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大概是个体差异，实际上“因人而异”这句话也适用于各个物种。

她软软的瘫在我怀里，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被硫磺温泉的蒸汽腾着，脸红扑扑的，曾经见我娘的小说中，写到女子软润香滑，像是上好的酥油一般，一拥便是一满怀的香气芬芳，可我怀中的大美人却硌人得很，而且死沉死沉，我撑了一会儿却也撑不住了。

还是要想法子出去才行。眼下她已经是一条废蛇了，我带着她别说逃出这洞穴，只是支撑她不滑下去，怕也只能再挨上个一时半刻罢了。

她额上汗水淋漓，我满口满鼻的硫磺味，感觉自己也快被熏死过去，她看了我一眼，轻轻笑道：“小白，你与我死能同穴，我真的开心！”

虽然书上的视死如归总是令人敬佩，现实中真在眼前，也只能觉得是傻缺一个。

想我当年重伤痊愈，立于四谷焦土之上，满目灰烬疮痍只时，只觉得万事无念，死是正路，也是归途。

可眼下若说立马儿双眼一闭，撒手人寰的话，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小青，小青，你打起精神来！”我伸手拍她的脸，她俨然已经神志不清，我无法可施，只能不停的抬手抹去她头上脸上的汗水。死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我还不甘心，

我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周围的场景似乎也在变换，热的泉，蒸腾的汽，远远有变幻莫测的光斑，像是在世界的另一端，然后突然周围又冷了起来，蚀人入骨的寒气将我包围，我一个哆嗦睁开眼睛。

还是那葫芦型的洞穴，还是刺鼻的硫磺温泉，但不知为何，弥漫的蒸汽少了一些，水温似乎也下降了

小青此时也渐渐清醒，在我怀中睁开了眼睛。

“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江海？”

她翻个白眼儿道：“我也是今天临时来打劫，临时占山为王，对附近也不太了解。”

一副大爷什么也不知道，大爷很无辜的表情。

想我身陷此处，都是拜她所赐，本来心情挺美的游个山玩个水，却不料到了眼前生死未卜的田地，而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正火大，却听到她轻轻“咦”了一声。

眼前的雾气似乎少了些，温泉的水也好像上涨了一些，温度也如刚刚那么热，浑浊的黄色也变得澄清了，小青抬起眼望向我，我点点头，望着洞口透出的些许微光：“正是涨潮的时点，也许附近有江海与此处相通，涨潮时水便涌进一些，退潮时水位又恢复原位！”

小青抬头望着洞口：“如果涨到洞口那么高，便能出的去了。”

我摇摇头：“看这速度，退潮之前是填不满这个洞穴的。”

此处雾气散尽了一些，洞里的景色也更加清楚，葫芦洞的细腰处以下颜色要深上一些，我指着那条分界线道：“恐怕那便是每日涨潮时能到到的最高水位了”

小青叹口气：“涨到那里也是出不去，清醒了一会儿之后，潮退了便接着炖！”

突然间直直的盯着我道：“小白，你怕死吗？”

“我也没死过，不知道可不可怕。”低吟了一下道：“我是不怕的……”

“那何必费尽心思出去？你与我就死在这里好了！”大美人黑发如墨，水滴顺着脸颊滴落，看上去美艳绝伦。

只听说过世间有变态，亲眼所见之时还是很有冲击力，怕她大概已经被硫磺熏坏了脑子，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我虽然不怕死，但眼下还不能死，我不能丢下陆寻一个。”

“陆寻陆寻，张口闭口都是陆寻，等我出去就把他杀了！”

水位又上涨了一些，我与小青浮在水面，伸手可及之处有一块凸出来的小小的石台，我把小青推到上面，自己深吸一口气，陷入水中。

看情形这温泉底应有有与外界相通的孔洞，既然没办法从洞口出去，只能另寻出路。

洞底怪石林立，我努力睁大眼睛，只觉得硫磺泉水激得双眼剧痛，渐渐地能够明显感觉到泉底水流的力量和温度的差别，若干细小的热泉涌动之中，还有混杂着的凉丝丝的冷流，我顺着冷流游过去，泉底一块巨石下一道黑幽幽的裂缝，探手去摸，冰冷的带着咸味的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我心下一喜，似乎看到光明。

原路返回，大美人正缩成一小团，坐在石台上，看样子清明了许多，我把水下的情况向她细细描述一遍：“小青，你与我化成元身，或许将将可以从那石缝中穿过，里面虽然凶险未知，但是水冷且咸，肯定是活水，不妨一试。”

大美人得知可以逃出生天，面上无半分喜悦之色，冷冰冰道：“那你走吧。”

我一愣，不知她这是闹得什么别扭。

人说女人的脸犹如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从小我对自己性别认知并无差异，所以偶尔前一秒钟心情低落，后一秒种欣喜若狂打的时候也不由感叹所谓女人善变并无道理。

突然想起那日里她拿了陆寻的玉佩件不肯还却被我抢走，大概她还记在心上，便道：“我那日从你手里夺了玉挂件，是我不对，你喜欢，改日定找个你满意的赔给你！”

她眼珠不错的看着我，那神情看的让人心里怪难受，一时之间只觉得能让她开心，于是我又道：“你同我走吧，你若喜欢，我便把他的拿来给你便是，你想要十个八个也成，我白贞贞从来说到做到！”

她突然间笑了：“我又没说非要他的那个！你改日寻个更好的给我！”

她表情似乎晴朗了许多，但仍然缩在青石上不肯下来，我急道：“那你还磨蹭什么？”

她小声道：“我不会游泳……”

“那你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我带你出去！”

沉入水底之前，隐约听到她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果然是比他要重的！”

我随口应道：“你比他重得多了。”

那林立的怪石之中有着狭小的缝隙，想通过实属不易，我既要辩方向，又要小心不被卡住。

她突然睁大眼睛，向我摇头，我猜她大概支撑不住，便渡了口气给她。她却又拼命挣扎，有那些不甚牢固的石头被她撞得动起来。

前功尽弃也就罢了，大不了原路返回，若是卡在这石缝之中十分凶险，倘若这石缝倒塌封死，那便再无逃脱之法。

我心一横，趁她慌乱之际，伸手捏在她后颈，一股力透下去，她元身轻易被我唤出，果然蛇是要比人的构造科学很多，倘若在平日，我修行不及她，无法降服，眼下她却任我摆布。

再向石缝中行进，已经没有光，一片黑暗之中，我只能靠水温来辨别，那洞内十分复杂，人形已无法通过，我也化了元身，尾巴勾住小青的尾巴，磕磕碰碰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突然眼前悠悠地游过一尾小鱼，水里也没有了硫磺味，冷且清冽，于是我向上方游去，周围豁然开朗，头顶似乎有光，一鼓作气钻出水面，已然身处一个大湖之上。

身在湖中却又发现，刚刚嫌弃碍事的人手还是有用处的，要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休想移动小青，无奈之下，只好先自己化成人形，双手托起她的蛇头道：“求求你化个人形吧，要不然肉滚子一样的，我是真没力气了。”

她半截儿蛇信耷拉在嘴外，没精打采，听了我的话眼珠转了转，我还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她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化了人形，一下倒在我身上。

隔着已被水浸透的薄衫，我感觉到一丝异样……似乎“她”不是“他”，而应该是“他”……

我被吓得不轻，如何分辨男与女对蛇来说不易，倘若遇到十分壮士的女蛇，或者十分玲珑的男蛇，混淆了也是常有之事。

倒是人类十分容易分辨，当然，也有我这种蠢货，见人家貌美，便看走了眼，忽略了她——他本来挺拔的身材，低沉的嗓音，一马平川的胸口……

小青抬眼向我一笑，桃花乱窜，仿佛四谷的桃林又到了落英缤纷的季节，我一时间失了神，他突然向前一窜，用得实打实蛇族捕猎的姿势，用他的嘴，一下擒住了我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