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昕熠的经纪公司就在网络上发布声明，表示对于一切诽谤和污蔑行为他们会将法律责任追究到底。

而稍晚些时候，那个爆料的账号就删除了录音，并发布了一条公开道歉，说音频是用AI软件伪造的，纯属子虚乌有。与此同时，一些明星纷纷发帖支持李昕熠，并对造谣生事者进行谴责，也有一些公众号就此事掀起了对如今AI被滥用造成后果的讨论。不管吃瓜群众到底信与不信，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李昕熠的人气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反而是在公司的炒作下博得了更多关注，并且有数不清的人借着这股热度蹭到了一波流量。这一出真真假假的荒诞闹剧在短暂地为人们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发泄不满的渠道后，很快就像其他明星八卦一样，成为互联网的一段数据垃圾被丢进历史的长河。

在这件事当中受伤的除了吃瓜群众那不值钱的时间外，就只有李昕熠和纪宁屿。事情解决后公司特意安排了采访，让李昕熠正面回答关于他是gay的传闻，而李昕熠迫于违约金的压力，只能按照郑旭给他的脚本对着镜头说：“我尊重所有不同的群体，但我本人确实不是gay。”

最后那句话说出口时，李昕熠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许许多多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想起自己用整整十年时间在心上铸造的铜墙铁壁，想起纪宁屿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那道墙摧毁，想起自己躺在ICU里和死神搏斗时的孤独和绝望，想起大难不死后要勇敢做自己的决心。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在和所爱的人拥有过那么多甜蜜后，他竟然又被迫挂起了“我不是gay”的牌坊，这才是这出荒诞剧里最可笑又可悲的一幕。

采访结束后，李昕熠一个人躲在休息室里，对着纪宁屿的照片发呆。他感觉那条曾经以为是通往理想的光明大道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深渊，在那个深渊之上盖着一个名为七十五亿违约金的穹顶，让他休想逃离分毫。

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把纪宁屿也拉入了这个深渊，陪着他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那天那个自媒体人被李昕熠给赶走之后，网上很快就有人通过视频里的蛛丝马迹扒出了他的住址。有好事者直接跑了过去，堵在他家门口，害得纪宁屿整天都不敢出门，连外卖都没敢叫，靠着冰箱里的存货度过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依然有人在楼道里徘徊着不肯走，纪宁屿只能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派保安把人给请走，然后收拾了行李，趁着月黑风高连夜搬离了家，住进了酒店。

第二天凌晨，当李昕熠忙完了一个通告的录制后，才看到纪宁屿发给他的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经搬去了酒店。纪宁屿还在微信上安慰他，让他回家时如果看不到他不要担心。李昕熠看着信息末尾那个可爱的微笑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纪宁屿的好。从一开始他当这个艺人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配得上纪宁屿，可这样的相配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自尊心，纪宁屿从头到尾都没觉得他配不上，更没要求他做任何事。如今他虽名利双收，生活却被搅得一塌糊涂，还连累得纪宁屿都无法正常过日子。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纪宁屿还是从头到尾都没责备过他一句，只是在默默地做他名利的牺牲品。

李昕熠从手机里翻出纪宁屿的照片，看着他温柔的笑容，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好想立刻抛弃眼前这一切，回到那个人身边，回到他们曾经最甜蜜的日子，再也不去想那些配与不配。他原本已经拥有了圆满的幸福，却被骨子里的自卑推着一步步走到这里，他幸运地获得了人们眼中所认可的价值，成功地甩掉了自卑，却也丢掉了幸福。

郑旭来到李昕熠身边，看到他手机上的照片，问道：“这就是你男朋友吧？之前你让助理去帮你买的那些礼物就是送给他的？”

“嗯。”李昕熠点点头，收起手机，恳求地看着他：“旭哥，你能不能再给我两天假？我想回去看看他。”

郑旭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能，你接下来的那几个工作是睿泽很早之前就给你定下的，别说是回去会男朋友，我说的难听点儿，只要你没病到下不来床就绝对不能请假。”他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问道：“你之前跟睿泽说你不想当偶像了，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人？”

李昕熠默默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想再和他过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了，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失去他。”

郑旭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不都说，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么。”

李昕熠摇摇头：“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不想为了感情付出努力的人自我安慰的话罢了。再说就算他跑不了，可我凭什么理所当然地一直让他等我……旭哥，我求你给我交个实底，睿泽究竟对我做的什么打算？我什么时候才能转型做歌手？”

郑旭沉默了一阵，看了眼休息室紧闭着的门，小声说道：“昕熠，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想做的那种专心创作发唱片的歌手，在这间公司根本就不可能。就算睿泽同意让你转型做歌手，你也会像现在一样每天被排满各种通告、有一堆上不完的节目。你没发现咱们公司旗下的一线大牌艺人很少吗？因为咱们公司的定位就是新人血汗工厂，利用素人想成名的心态和你们签下给你们分成很少的合约，再用资源把你们捧成流量明星，把你们当成赚快钱的工具。这里就是个大家各取所需的地方，公司要钱，你们要名，合约到期之后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继续留下，而公司也不在意，因为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做明星梦的年轻人。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摆正心态，别再总想着转不转型的事，好好地趁着合约期提升你的名气，给你将来去别家公司做真正的歌手铺路。”

李昕熠听完绝望地说：“可是合约有五年啊，我这才过去一年，我不能让他再陪着我继续过上四年这种日子……”

郑旭看了他一阵，推心置腹地说道：“昕熠，我混这一行也有十年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跟你说，没有人的感情经得起长期聚少离多的考验。娱乐圈夫妻的离婚率有多高，这个就不用我说了，那些没离的有很多私底下也早就是各过各的了。我看你男朋友也是一表人才，估计他也不缺追求者，要我说，你们两个分手是迟早的事儿。既然最后都要分开，你就不要再为了他去得罪睿泽，耽误你的前途了，别搞到最后人财两空。”

李昕熠固执地摇着头，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不，我绝对不能跟他分手，我不能失去他……”他踌躇了一阵，抬头对郑旭说：“旭哥，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违约金清单，以你的经验，如果我解约的话，你觉得法院最后能判我赔偿多少？”

郑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我真的说不好，你现在身上的合同挺多的，实际的赔付金额要根据具体条款和实际损失计算，我只能说肯定是一笔不小的钱。昕熠，你先别想着解约的事儿，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强度太大了，那我可以帮你去跟睿泽说，以后给你调整一下。你千万别贸然提解约，这对你绝对没有任何好处，你不想后半辈子都在还债中度过吧？”

李昕熠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根本不在乎欠不欠债，反正他又不是没一穷二白过，解约之后无非就是打回原形。可他现在的生活是和纪宁屿两个人的，他知道以纪宁屿的性格绝对不会放着他不管，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连累纪宁屿蒙受巨大的损失，甚至可能和他一起背负债务。他已经欠纪宁屿太多了，绝对不能再让纪宁屿为他的愚蠢和冲动买单。

郑旭按了按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先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已经很晚了，你赶快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郑旭说完就离开了休息室。他来到走廊没人的角落，拨通了李昕熠的助理的电话。

“喂小张，你之前是不是帮李昕熠寄过礼物给一个人？”

助理回答：“是啊，寄过好多次呢。”

郑旭说：“你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