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晚自习两节课全被征用来考试,两个小时半,正好拿来做理综文综。
乔越之来不及回宿舍放东西,急急忙忙去考务处帮忙拿试卷分发下去。
潘绮云亲自过来监考,清点完试卷后说:“小林上周说贫困生要记得来找他办手续,这周是最后一周了,一定要去找,今晚就是好时机,要不然错过时间他也没办法的。”
剩下的晚自习时间,潘绮云就坐在讲台上批阅她的化学试卷。
“感觉怎么样?”她问,“你们觉得这卷子难不难?”
底下有人问:“老师你出的卷子吗?”
“我先问你们问题的,怎么你反而来问我了。”潘绮云翻了几张卷子,她不看前面的选择题,只看后面填空题,一边看一边拿红笔批阅,速度极快。
“一般这么问的只会是出卷老师。”
潘绮云笑了下:“说得对,这是我第一次出卷,所以你们千万不能考太差,要不然我下次没脸再出卷子了。”
“老师这上面出的题你上周都没给我们划重点,太不够意思了。”
潘绮云在卷面上画个大红叉,眉心一跳:“划重点也划不到你们手上这本书,这卷子考的基本是上学期的知识。”
这就是一次摸底考,让老师们对学生有个大概的了解,也让还没野够的学生收收心。
批阅完毕的试卷越多,潘绮云的脸色越严肃,与之前笑吟吟的模样截然不同。
等批阅完毕,拿了一沓卷子去找隔壁班同样教化学的班主任,两人在走廊说了一会儿话,又照着试卷点名,接连叫了几个去走廊谈话。
每个谈话回来的同学都面带菜色,不想说话。
一时间二班的气氛极其低落,就算没有被叫到名字,心中同样七上八下。
班级内部隐有骚动。
潘绮云再叫人:“蔺瀚川。”
乔越之听到背后的椅子响动,接着蔺瀚川就快步走了出去。
十七岁的男生已经身高腿长,已经到达一米八,堪堪一米六的潘绮云和他说话都要仰着头。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蔺瀚川就插兜返回教室了,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晚自习结束后,蔺瀚川去找卓一航。
“有取卡针吗?”
“谁来上学带这玩意儿?”
蔺瀚川今天急着去沙口,光顾着收拾东西,忘记把他的手机卡换回原来的手机了。
卓一航问:“惠姨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拖着,”蔺瀚川声音低下去一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卓一航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话题一说起就带了些沉重的味道,卓一航没话找话:“我刚才看你们班挺热闹的,陆陆续续出来好几个,是怎么了?你犯什么事了?”
说着,卓一航视线下移,落到蔺瀚川的回力鞋上。
省实开学的第一个月,乌骨鸡必然要严抓纪律风纪,他身边这位主儿在老师面前向来是好学生的模样,从没出过错:发型不染不烫不过眉,校服干净整洁,不搞花里胡哨的私改,脚下是最标准的回力鞋。
在沙口往来那么久,除了几次有不长眼的闹到惠姨那里,卓一航就没看过蔺瀚川动手。
斯斯文文,与人为善,当初蔺瀚川能评上校草,多次借抄作业之恩功不可没。
低调做人做事,除了成绩和相貌,蔺瀚川再没其他突出的优点。
说到这个,蔺瀚川凉凉地瞥他一眼:“明天你就知道了。”
“???”卓一航满头问号,“这个和我有关系吗?不是你们班的事吗?”
蔺瀚川不想给他解答,卓一航试探问道:“我现在去帮你问谁有取卡针还来得及吗?”
“还是别了,明天早上吃多点。”
“好、好上路吗?”卓一航瑟瑟发抖。
“……”静默一瞬,蔺瀚川换个角度问,“你们班主任人怎么样?”
“那还用说,事儿逼一个,”卓一航有一肚子槽要吐,“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补一个星期的暑假作业?我算是服了,一件小事能反反复复说上好几回,班会上尽看他喷口水……”
刺探完敌情,蔺瀚川决定先去小卖部屯点面包,应付明天的战斗。
省实每个年级一栋楼,三排并列,办公室另外一栋楼,把三个年级教学楼链接。
周一下午放学后的晚练是化学,上午放学后,乔越之先去办公楼的顶层考务处拿试卷。办公楼的楼梯是半敞开的楼外楼梯,往上能看到教学楼走廊,往下,年级楼间隔空地的小花园一览无余。
乌骨鸡每次巡查教学楼,都喜欢提着手电筒走这条楼梯,教学楼窗边的学生一感受到有灯束探来,再闹也会立刻安静。
拿完试卷乔越之再去潘绮云的办公室。
潘绮云不在,乔越之把昨天收上去的涂卡和批阅好的试卷收好。隔着好几张办公桌,听到林孟在和隔壁班主任说话。
林孟说:“贫困生补贴申请我还没收齐,又不能直接点名让人来找,现在天天下了班也不敢收了东西就走,就怕错过了。”
“现在的小孩都脸皮薄,我多说几次人家就说我唠叨。之前暑假作业你没写就没写,硬撑着跟我说写了,我火气一上来就让他赶紧交。”听得出隔壁班主任是很火大了,语速越说越快,“结果去抄,抄就抄吧,还抄不好——名字是没照抄,可他把人家作业一起夹带交上来了,我不抓出来做典型,把我当瞎子呢。”
林孟看了眼时间:“我再等等,再过十分钟等不来人,食堂真要没得吃了。”
隔壁班班主任:“我本来想订外卖,可吴主任抓得严,说是之前还看到有学生胆大包天翻墙,跑得贼快,衣角都抓不住,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订了。”
林孟乐了:“这是哪个活宝,这才开学,为个吃的这么拼,难怪吴主任气成那个样子。”
乌骨鸡三令五申地强调外卖问题,他们老师也不好当着学生的面大摇大摆地吃外卖了。
当事人乔越之低下头,深藏身与名,从办公室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到了楼梯还有些脸热,林孟他们等完人谈完话,已经超出食堂“骨折收尾菜”的时间范围,要吃只能去外面吃再赶回来上下午的课,时间很紧张。
他从楼梯间看向办公室门口,看到蔺瀚川站在办公室敲了敲,迈步前进。
想也不想,乔越之忙矮身下楼,借交错的楼梯栏杆掩盖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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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瀚川在办公室接受了一轮训话,卓一航才姗姗来迟。
于是原本要结束的谈话再次延长,基本都是隔壁班主任在说,到最后林孟到无奈了,与蔺瀚川面面相觑。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儿,林孟颇感兴趣地挑眉。
——蔺瀚川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静。
这个年纪犯了事还能这么平淡与老师对视的学生,都是个性极强的。实际上,很多人即使长大离开学校进入社会,遇见自己的老师也还是很难做到平视。
理综摸底考成绩一出来他就看了半天,第一次是找那些他记得住名字的,除了班委,就是那些性格表现比较突出的学生,然后才把所有学生的成绩仔细分析一遍。
很显然,蔺瀚川并不是林孟预先去关注的学生。二班学生成绩好个性强的不少,这次摸底考成绩一出来,估计有好些要蔫掉耷拉几天。
只有在第二遍,林孟才注意到蔺瀚川是班级最高分,只有化学扣了两分。这次考得突然,个别题目出题角度刁钻,全级满分的不超过一只手。
咳声提醒隔壁班主任时间不早了,林孟说:“差不多行了,下次注意些就是了。让孩子们回去吃饭吧,我也饿得不行了。”
卓一航忙点头:“小林说得是,我下次一定注意。”
林孟不教隔壁班,小林这个称呼只会是二班学生在叫。进了办公室以后,不论两位老师怎么说,蔺瀚川都是一脸受教地点头,林孟直觉这学生可能看着不是表面这样,不过眼下他真挑不出错处来。
“还有下次?”隔壁班主任瞪眼,“下次继续抄吗?”
林孟:“……”
这态度可和他们私下说的不一样,不过当老师嘛,在学生面前总要做个正经模样。
反正是他班学生借给别人抄,总比去抄别人的好。
他不着急。
今天林孟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意兴阑珊地收拾着东西。
两人走后,隔壁班主任说:“小林,我看你这个学生好像有点东西啊。”
“他能有什么东西?未满十八岁的小孩。”
林孟合上家庭资料,有一搭没一搭应话。
能住月林湾是真富贵,既富又贵。
蔺瀚川平日是不声不响温雅有礼的好学生模样,要不是卓一航抄作业翻车,林孟还真不会去多注意一下蔺瀚川。
只要不是成绩过山车式下跌,这种成绩好又看着乖的学生最省心。
“确实是没成年,不过看着就和同龄人不一样,这个年纪的小孩,这么沉静稳重,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经历太多,苦出身,至于第二种可能……”隔壁班主任故意停下来,给林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要么太穷太苦,尝遍冷暖;要么大富大贵,精心教养。林孟无意讨论学生家境,转移话题方向:“省实有钱的难道还少?这个年纪最是敏感不过,又是这么重要的人生阶段,要不然吴主任规定着装还抓那么严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让那些小少爷别太张扬,什么牌子货都往身上套,还有外卖,咱们食堂可不比外卖差,还便宜呢。”
“说得是,”隔壁班班主任说,“确实有好几个是住水木春城的,说不定还有月林湾的。”
林孟面色不变:“都一样,隔了一条马路而已,还是操心操心学生贫富差距产生的影响吧。”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好心累啊,明明我都住不起,操着卖白粉的心赚卖白菜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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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办公室,卓一航还要回教室拿书包,蔺瀚川在后面拖着脚步,不时往后看。
卓一航纳闷:“看什么呢你?”
“没什么,”没看到人,蔺瀚川收回视线,“就是看底下花坛秃了,有点新奇。”
卓一航跟着望去:“之前假期都没人打理,长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剪成这样,是乌骨鸡周日搞的吧,一看就是她的审美风格。”
“……”蔺瀚川再次往后看了眼。
乌骨鸡就在他们后面的走廊尽头,把滞留在教室的学生赶回宿舍休息。
卓一航声音不小,空旷的走廊回荡着他的声音,几个被乌骨鸡撵出教室敢怒不敢言的学生闻言噗嗤笑出来,而后想起正主还在,又硬生生憋回去。
“前面那位同学,”乌骨鸡加大声音,“看来你对我的审美风格很有意见,不如我们办公室详谈?”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卓一航傻眼,抓紧书包就跑,还不忘提醒他的好兄弟,“哥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跑啊!”
蔺瀚川一阵窒息。
他原本就和卓一航差了些距离,乌骨鸡把他当路人没在意。被卓一航这么一喊,乌骨鸡不抓他都说不过去了。
再没别的选择,蔺瀚川快步跑起来,甩开卓一航回到419。
乔越之洗了手从阳台走出,拎着一个带甜香的纸袋从蔺瀚川面前走过。
“咕——”
乔越之迅速回头。
蔺瀚川目光平静:“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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