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暮在山下躲清净的幻想终究是破灭了。
孟崇给孟修杰停柩守灵的日子竟然定了二十一日之久,现下还剩几天。
她作为同门自然不好不去,只能趁下午磨磨蹭蹭地上山。
路上遇到了白崚川,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情愿。
李昭瑕和席贰叁比她们去得早,已经在边打杂边和孟崇说话了。
看他今日神情正常,白崚川放心上前,“掌门,我们也来为师兄送行。”
孟崇斜睨了她一眼,虽不似昨日那般刻薄,但也分外冷漠,“嗯,祭拜物品在那边,有什么不清楚去问昭瑕。”
“呃,明白了。”白崚川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一丝莫名的恶意,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谢不暮把她拉到身后,点头哈腰,“掌门好,我和师姐一起,还请您节哀。”
孟崇见她面上丝毫没有悲切之色,状似不经意道:“修杰生前帮你良多,作为同门师妹,也该表示自己的敬意与悔意。”
悔啥啊?
人都是她杀的。
谢不暮按下心中所想,明知故问:“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徒生们前几日连着守夜都没精力了。”孟崇面不改色说,“灵堂不能没人守着,剩下几日便你一人留下守夜吧。”
“……好的。”谢不暮咬牙切齿接下这份任务,“就算您不说我也有这个想法。”
男人真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儿子离世了还得叫个女人来为他操劳,真当被他看上就是他的归属物了。
这事要是放在一个民间女子身上还不知得怎么被非议。
更何况她舟车劳顿刚回葬剑峰,精力比前几日留下来守夜的徒生好不了多少。他们是轮流替岗还能歇会儿,要她一个人连守几夜明显是折磨。
白崚川皱眉,搭上谢不暮的肩,“您这也太……”
“您这也太贴心了,我还愁没理由为师兄尽一份心意。”谢不暮脚下发力,没被推动,“请掌门放心,我必定尽心尽责。”
孟崇冷哼一声,没计较她们小孩子般幼稚的行为,转身离去。
席贰叁从一旁蹿出来,“连守几夜?他要杀人啊?”
“掌门怎么如此对你们?”李昭瑕跟在她身后,“明明刚刚他对我和贰叁的态度很友好,不该过了一天还在气头上呀。”
“其中肯定有猫腻。”席贰叁将拳头抵在下巴上,微微眯眼,“我做过孟崇的角色解析,这种大人物通常不是纯洁的大善人就是纯恶的伪善者,我以前还当他是前者,如今看来……”
“别胡乱揣测别人啦。”白崚川打断她,“这样不礼貌。”
“哦。”席贰叁噤声。
要是往日她多少得再和白崚川呛两句,只是她们之间暂且还隔着一层尴尬的氛围,在这个时候打闹不起来。
目前看来白崚川和席贰叁都犟得很,且头脑不咋地。
白崚川的犟来自于她的重情重义,眼界不高所以一根筋。
席贰叁则没有生活常识也不会交流,坚信高维文明的知识能适用于这个世界。
一个感性一个理性,顺着两种愚蠢的思维南辕北辙。
谢不暮看着这俩闹别扭的倔孩子,也没有多加劝和。
到了夜晚,前来吊唁的长老和徒生相继离开,只剩下谢不暮与孟崇。
孟崇在前面整理祭奠用品,谢不暮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没话找话。
“掌门,我原本以为您对孟师兄会很严苛,但前些日子听了他说起你们的相处,您是慈父呢。”
她的语气很平淡,孟崇没有深究其中的嘲讽,依旧背对着她,“每个人抚养后代的用意都不一样,他原本只需要平安成长。”
谢不暮挑眉。
不应该是抚养后代的“理念”吗?
为什么用词是“用意”?
就好像生孩子是为了……一件特定的事。
据她所知,灵堂里摆的是一副空棺材,前几天孟修杰的尸体被村里的村民捞了出来,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最后只找了个地方草草下葬。
孟崇也并没有去看一眼。
虽说孟修杰的死状太过埋汰,不接回来情有可原,但结合他们深厚的父子情谊来看又有些不太合常理。
“我先走了。”重新点上一对香烛,孟崇指着脚边的蒲团道,“夜里你就跪在这里。”
“好的掌门。”谢不暮磨蹭地上前,等孟崇的身影消失猛地止住屈膝的动作。
她找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从孟修杰的纸钱里分出一大摞,在上面写好名字拿去烧掉。
当初说好要给被她占用了户籍的冭周小姑娘烧纸钱的,希望不算迟。
做完这件事,谢不暮又随手捞了一个香案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她盘腿在蒲团上坐下,开始在给孟修杰留下的那点纸钱上写脏话。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活泼又轻快,一听就是白崚川。
谢不暮动作没停,直到被拍了肩膀才猛地回头,惊吓出声:“呀!师姐怎么是你,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白崚川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纸钱上,抽过来仔细辨认,“骂这么脏?学会几个字全用来写这个了?”
“我这不是让他得了纸钱在地下也用不出去。”谢不暮不好意思地把纸钱拿回来,飞快扔进火盆。
白崚川在她旁边的另一个蒲团坐下,“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之前不是还和他关系不错吗?”
“哪有不错?我明明只是保持了一个正常的同门距离。”谢不暮说,“现在我要尽力讨好你,当然要表现出我的态度啦。”
“讨好我干嘛?”白崚川疑惑。
笨诶,当然是为了撼海刀。
“笨诶,当然是为了你可以保护我。”谢不暮双掌合十,面上是明晃晃的谄媚。
白崚川万分嫌弃,“你当我是孟修杰啊,对一个人好不好还要有利可图。”
“我知道你人好。”谢不暮连连点头,“不然也不至于为了我被罚跪嘛。”
一想到昨日她俩堪称隐秘的对话,白崚川顿时一股热意涌上脸颊。
当时情绪上来了觉得自己正直得不行,可事后回想起来简直尴尬得恨不得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删掉。
“闭嘴吧你!”白崚川伸手要堵她的嘴。
谢不暮向后仰,双手撑住脸,莫名娇羞,“两个人、倾盆大雨、密语……好浪漫哟……”
“别说了!真讨厌!真讨厌!我讨厌你!”白崚川直接扑了过去,左手按住谢不暮,右手抓来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每说一个“讨厌”就在她脑袋上锤一拳。
谢不暮被锤得眼冒金星,嘴里下意识嚼吧嚼吧,“斯、斯姐,介个味道好熟悉。”
白崚川放开她,把地上的食盒推上前,“昭瑕刚抽空做的,怕你饿就带了点。要是知道你偷偷吃别人祭品我就不来了。”
“这破苹果怎么能和李师姐的美食比。”谢不暮咽下堵在嗓子眼的糕点,又抓起一块,“谢谢你们想着我。”
“多大的事。”白崚川摆摆手,也捞了一个香案上的苹果,“虽然确实比不上昭瑕做的东西,但这苹果也是很好的品种呢,我最喜欢吃苹果了。”
谢不暮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会有人最喜欢的水果是苹果。
“师姐,你是不是也喜欢大米饭?”
“喜欢。”
“清水面?”
“喜欢。”
“大饼、烤馕、白馒头?”
“喜欢。”
“你可真好养活啊!”谢不暮震惊地指着白崚川。
“别指人,不礼貌。”白崚川把她的手打下去,“你以前在家不也是吃这些东西?”
谢不暮轻咳一声,差点忘了自己农家女的假身份。
白崚川没继续这个话题,“总之你白天见到昭瑕记得和她道谢,我总感觉她有心事,你这活宝应该能让她开心点。”
“李师姐怎么了?”谢不暮问。
“不清楚,问了也不告诉我,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可能不是多大的事,所以不想让你担心啦。”谢不暮安慰,“我有空去问问席师姐,看她知不知道。”
“她才不会知道,她又不在意。”白崚川拿起火盆旁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弄里面的灰烬。
“不要怄气了,赶快和好啦。”谢不暮说,“今天白天席师姐都没有和你斗嘴,也算是退了一步。”
“我才没有怄气。”白崚川转头眯着眼睛瞪她,“你怎么这么在意我们的关系?”
谢不暮深吸一口气。
使用系统商城白崚川和席贰叁缺一不可,她俩要是彻底闹掰了,她从哪拿撼海刀啊!
越想越气,谢不暮说出的话都下意识带上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因为我真的特别特别需要你们,看见你们这样不上不下地僵持我会很难受!”
白崚川嘴巴张成了一个圈,她万万没想到林有木缺爱至此,连目光都忍不住流露出怜惜。
“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总之我会努力的。”
后知后觉自己的话被误会,谢不暮狐疑地皱眉,“等等,你在浮想些什么?”
白崚川捂住自己的嘴,“没什么,但是我都懂。”
“你不懂啊!”谢不暮发狂似的揽住她的手臂来回摇晃,“不要在脑子里出现穿开裆裤的小孩儿哭着求阿娘姨姨不要离开的场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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