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山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觉得特蕾莎修女院的真相昭然若揭，而只要将真相告诉约书亚大主教，证明玛拉基是无罪的，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为了防止遗落什么信息，周连山又顺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把被子床单之类的都掀开来看两眼，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东西。
在霍华德所住的房间的枕头下面，放着一把沾血的骑士刀，长约四十厘米，几乎是一挪动枕头，就能看见这把刀。
周连山想了一想，打开衣柜从里面拽出一条白布条，裹住骑士刀，拿起来端详。
刀上的血腥味很重，覆盖着两层血迹，第一层是凝固的暗红色，第二层是还在流动的没有干透的鲜红色。
很明显，第一次霍华德用这把刀杀死了玛格丽特，砍下了她的四肢，第二次则就是刚刚，他拿着这把刀杀死了玛拉基。
如果事实果然如此，那么他现在只需要告诉约书亚大主教，霍华德因求爱不得杀死了玛格丽特，并将玛格丽特的四肢砍下，将她的躯干塞进玛拉基修女的腹中，通过某种手段迫使玛拉基从腹中将玛格丽特的躯干用产子的方式产下，修女院的人因此认为玛拉基修女犯了不贞之罪。
周连山凝视着骑士刀上流动的血液，嘴唇微动，有一种将一切和盘托出而后迅速逃离密室的冲动。
可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被绑在椅子上的霍华德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有那双狭小又浑浊的眼睛迸射出嘲讽的光芒，盯着在场所有人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周连山把刀放回床上，侧过一点身转向斗篷男人，眼睛却仍低垂看向霍华德：“约书亚大主教，我要向您禀明关于特蕾莎修女院的部分事实。”
斗篷男人听到这个称呼，神色稍微恍惚了一下，但表情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周连山由此判断此刻的他并不是真正的约书亚大主教，于是学着男人一挑眉，后者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请讲，亲爱的西蒙牧师。”
周连山的语气淡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推测，然后道：“之后，在我们的探查之下，事情的真相逐渐被揭露，霍华德生怕我们从玛拉基修女的口中听到对他的指证，因此在刚才试图以同样的手法杀死玛拉基修女。因此，整件事从头到尾，乔舒亚姐妹都是受害者，他们是无罪的，我请求降以霍华德最残酷的刑罚。”
霍华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就这么说吧，愚蠢而不识相的牧师们，就这样为他定罪吧。
他的眼睛里几乎迸射出渴望的光。
斗篷男人挑了挑眉，把语调拖得很长：“亲爱的西蒙牧师，我只向您确认一遍，您确定将以此定论为乔舒亚姐妹进行无罪辩护吗？”
李乐枫明显看见了霍华德的异样，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欲言又止，明显是察觉到了周连山措辞当中的错处。
周连山忽然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斗篷男人：“当然不，我收回关于动机部分的叙述。”
他们还缺少关键的动机，不管是霍华德的反应还是约书亚大主教的不现身，都证实了周连山的猜测。
为什么霍华德在两年前就来到了特蕾莎修女院，却直到最近才向乔舒亚姐妹狠下毒手？
还有箴言一遍一遍提醒着众人的“嫉妒”，在这个版本的说辞里，根本没有出现过。
霍华德如果是因为嫉妒才杀死了乔舒亚姐妹，那么他在嫉妒什么？
李乐枫也反应过来：“不对！杀人动机不对……他不是因为求爱不得才杀人的！这不是最终刺激霍华德杀人的真正原因！”
霍华德仰起脖子，愤怒地低吼一声，似乎很气愤这两个外来人居然自检出了漏洞。
好可惜……不能在此刻就死去了。
不过他很自信这两个外来者绝没有可能用正确的定论去为乔舒亚姐妹昭雪，他固然会死，但这里，没有人能独活！
周连山比李乐枫更早想到这一点，他看向霍华德，抿紧了嘴唇。
而正在此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撒下，昭示着时间已接近午祷，他们的时间即将剩余不到四小时。
房间里陷入沉默。
斗篷男人微微转了转脖颈，忽略颈部的僵硬和不适，看着神色淡淡的周连山，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了弯，露出愉悦的表请。
狡猾的敌人，聪明的对手。
真是一场绝妙的对峙。
尤其是最后时限将至，除了俨然已经成为小团体领头羊的周连山和李乐枫二人还保持着理智，其余人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永远喜欢观看垂死挣扎的生命，这种抽离所有希望的感觉就像窒息一样让人着迷，可只有临死前的尽力一搏，才有可能脱离死亡的阴影。但是很多人恰恰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瞬。
他一直平淡的情绪几乎是变态的兴奋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像周连山一样对近在咫尺却又悄然溜走的成功视若无睹的，肖燕和梁家轩在听到周连山与霍华德的博弈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哪怕周连山一直神情淡漠，游刃有余，肖燕还是忍不住发起抖来。
李乐枫敏锐感知到肖燕自从看见霍华德开始就表现得格外神经质，精神敏感到即将崩溃的地步，尤其是听到周连山平铺直叙玛格丽特的手脚被霍华德砍下的时候，她缩在角落里神经质地尖叫了一声。
当时气氛紧张到极致，没有人及时安抚她，此时钟声响过，肖燕才忍受不住似的冲出了门外。
周连山有些奇怪地蹙起眉头，肖燕虽然胆小，但即使是看见玛格丽特的尸体时，反应都比此刻要小得多。
李乐枫跟出去，轻轻地拍着肖燕的后背，温声询问：“怎么了肖姐姐？你是不是害怕？”
肖燕原本还好，李乐枫一碰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抖，浑身上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周连山怕她是生理性的疾病发作，也走出门外，轻轻地用指尖点了点肖燕的手臂：“肖女士……你是生病了吗？”
肖燕的反应更大了，她尖叫着往后退缩，双臂抱着头，哭声和尖叫声夹杂在一起，几乎是绝望地喊：“别碰我！我错了……！别……别打我！”
周连山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他生怕肖燕因为他的存在而失去理智，于是抱歉地返回霍华德所在的房间。
肖燕恐惧成年男性的存在，可想而知她在现实世界里遭受了什么。
李乐枫还在里面安抚情绪失控的肖燕，周连山与斗篷男人共处一室，将视线投放到桌上的信件上，在心里慢慢剖析。
他们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霍华德，以至于他失控杀死了乔舒亚姐妹。
根据箴言的提示，这个刺激的因素是嫉妒。
而嫉妒，往往是因为自己没有而他人轻而易举的拥有了。霍华德不曾拥有的是乔舒亚姐妹的爱，那么难道是他发现乔舒亚姐妹中的某一位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爱慕的对象，因为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
可是周连山还记得李乐枫信誓旦旦的说，这座修女院里没有男人。
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男性霍华德，难道修女院里还有其他男性？
如果这个猜想是成立的，那么按照霍华德当时的愤怒程度，他为何不杀死那位男性，而是将对乔舒亚姐妹狠下毒手？
还是说，霍华德打不过那个男性？
霍华德的身高比周连山要稍微矮一点，但是健壮程度比周连山高出许多，他的这个身形在修女院里已经相当显眼了，修女们大多身材纤细，偶有BMI指数过高的修女，那么其女性第二性征也会随之很显眼。总而言之，要是在这个修女院里有比霍华德更像男人的修女，那么必定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可若是那个男性身材矮小，那么霍华德为什么不把对方一起杀了？
周连山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在沉思，斗篷男人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周连山身边，轻笑了一声。
周连山回过头，看见男人挂着笑意的脸：“你要是能从这里走出去，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怎么样？”
周连山莫名其妙，学着他哼笑一声：“我并不想知道。我们以后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一点，转瞬却若无其事的笑起来：“会有机会的。”
周连山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李乐枫推开门走进来，还把梁家轩也带了进来。
她狠狠瞪了霍华德一眼，很同情肖燕的样子：“唉，太可怜了，我刚刚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她也不肯说，但是我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她老公家暴之类的。”
李乐枫看一眼周连山，叹好几口气，颇有些恨屋及乌的意思：“我知道这么讲很不理性，但是乔舒亚姐妹也是因为暴力的男性才死掉的，我真的觉得……唉……”
周连山明白她的欲言又止里面是什么，他虽然很难共情，但他完全能理解。
男女性别之间带来的力量差距使得女性在面对伤及自身生命的事件时会有强烈的危机感。这是正常的更是合理的，周连山从来不否认卑劣的男性不仅存在而且数量庞大，他对女性的害怕永远报理解的态度。
而此时，修女院的午祷钟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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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特蕾莎修女院（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