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特蕾莎修女院(六)

岑文书一边阅读一边翻译,读到最后,李乐枫惊呼:“玛拉基给她立的墓碑?她和玛拉基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姐妹二人吧,她们的姓氏都是一样的。”岑文书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李乐枫:“你那本日记本上有没有写年份?今年是哪一年?”

李乐枫恍然,立马从怀里掏出了日记本,后面几页大概时间较近,就只有月份日期没有年份,再往前翻一段,到了上一年的圣诞节,伊温妮修女用羽毛笔清晰地记录着当年是1143年。

那么也就是说玛格丽特修女是在今年刚刚去世的。

这是一个晴天,但站在玛格丽特修女的墓前,三人都有些发怵,不知道为什么,岑文书盯着那块墓碑看了半天,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看看玛格丽特修女的尸体的冲动,他有点一言难尽地看向李乐枫:“我想找个铁锹挖开来看看。”

李乐枫心脏跳了一下,而后仿佛瞬间被带回了修女院的日常生活,修女们浣洗衣服时哗哗的流水声、耕种粮食时锄头砸进土地的沉闷声音,还有劳作间隙小声的说笑都蜂拥入她的耳膜,一瞬间让李乐枫恍惚起来,脚下虚浮,差一点站不住。

岑文书看她表情不对,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大声喊:“乐枫?乐枫!你没事吧?乐枫!”

李乐枫的呼吸声沉重而迅疾,她一把甩开岑文书的手,提起裙摆向外跑去。

墓地边上就是修女们劳作的菜园子,李乐枫的身影很快从墓地门口跑出,而后出现在了菜园子里。

岑文书愣在原地有点蒙,梁家轩走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李姐姐怎么了?”

岑文书沉默,微微摇了摇头,那种有如虫噬的细密冲动却仍然攀附在他的身体上。

他的心跳很快,一直到看着李乐枫带着一把铁锹返回墓地的时候,心脏才重新落回了胸膛。

李乐枫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她右手提着裙摆,左手拿着铁锹,步幅很小,挺着胸膛,眼神直勾勾盯着玛格丽特的坟墓,神态与之前判若两人。

岑文书若有所感,拽着梁家轩后退了几步,给李乐枫让出路来。

她或许已经不是李乐枫了。

“李乐枫”拿着铁锹在坟墓前站定,微微吸了口气,而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铁锹用力挥起,重重砸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是一个健壮的女孩子,因此挥动铁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吃力,随着高举的手臂衣袖自然垂下,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此时因为发力,肌肉的线条微微显现,意外有一种坚毅的力量感。

冷汗一点点从岑文书额上渗出,虫噬感再度出现,他有一种强烈的上去帮李乐枫的冲动,可是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样,待在原地不得动弹。

失贞本来就是对上帝的不敬。

——这句话莫名其妙出现在岑文书脑海里,惊得他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他发誓自己绝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是谁在强行灌输这样的观念给他?

岑文书啪得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惊得目不转睛盯着李乐枫的梁家轩都转过头来看他,声音惊疑不定:“岑哥哥,你,你干嘛?”

李乐枫也仿佛回魂一般扔下手里的铁锹,大惊失色:“我在干什么?”

岑文书的理智回笼,咬牙上前一步捡起铁锹,紧接着李乐枫继续挖掘起玛格丽特的坟墓来。

李乐枫脸上血色尽失,她咬着苍白的嘴唇,后退一步,显现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文书,我刚刚……我不记得了……我们、昨晚那个男人……我们……”

她的语句颠三倒四,岑文书却一下子就听懂了她想说什么:周连山早上已经告知过众人昨夜瘦弱男人是因为破坏了刻有圣经的本子才受到惩罚,那么现在他们挖掘坟墓的行为,又会不会引来灾祸?

岑文书咬牙,握着铁锹的手开始颤抖,动作却没有停止:“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有强烈的想要将玛格丽特的尸体暴露在众人视野里的**的是伊温妮修女,而打从心底里蔑视玛拉基、不愿意找寻真相的是伊格纳兹神父。

不管怎样,现在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玛格丽特的尸体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挖出来就知道了!

而另一边,周连山等人被胖修女恶意报复,困在了地窖里,随着碾盘落下,地窖里失去了光源,更糟糕的是,作为储存食物的地窖密闭性很好,在失去光源的同时,密闭空间里的空气也逐渐被消耗殆尽。

时间慢慢流逝,呼吸变得不再顺畅,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被憋死在地窖里。

玛拉基因为市区光源又变得惶恐不安,刚有要开口的迹象又憋了回去,无助地哭闹起来,肖燕只好一步不离地坐在她身边,环抱着可怜的少女安抚。

周连山尝试过爬到梯子上去推碾盘,但是托举和搬运所耗费的力气完全不同,从下往上举一块六十斤重且没有任何着力点的石头即使对于一个成年男性而言也相当困难,周连山试了几次便放弃了——空气越来越稀薄,再浪费体力也只是无意义的举动罢了。

地窖里的味道因为密闭而显得更加难闻,血腥味混杂着腐烂味让人几欲作呕,但是从一开始斗篷男人就如若无感地站在边上没有任何掩鼻的举动,此刻空气明显稀薄,他的神色也依然如常,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周连山喘着气从扶梯上下来,撑着膝盖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后站起来看着他:“你试试?”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身形健硕,不管怎么说,力气都应该比他这个久居实验室的人大才对。

但斗篷男人只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叠在一起的斗篷,抬起那双狭长的眼眸,淡然一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呢,西蒙牧师,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您咎由自取啊。”

他的语调缓慢轻浮,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看得周连山牙根和拳头一起发痒。

很显然,斗篷男人对周连山那点报复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两人暗地里已经过了几招,男人故意懈怠职责让玩家错过晨祷,周连山就有意拉他进地窖再伺机还手。

不过就现在的局面而言,还是周连山自己更倒霉一点。

但是没关系,他发誓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绝对没完。

——可惜当下不是个好时机。

周连山环顾四周,听见肖燕与玛拉基正在小声交谈,后者在黑暗中被刺激到了,一直喋喋不休地重复“好黑”“好害怕”“谁来救救我”之类的话,肖燕很耐心,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脊背,声音喃喃,带着颤音,不厌其烦安抚道“没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在面积狭小的地窖里走了一圈,试图发现除了一坛坛的腌制食物以外的工具。

在黑暗中摸索十分困难,更枉论这里潮湿,充斥着血迹和一些难言的污渍,让人打心底里反抗,但死亡当头,周连山按捺下洁癖,告诉自己和斗篷男人同归于尽也太不合算——自然,看斗篷男人闲适自得的样子,他未必是人类,也未必真会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更何况肖燕才是真的无辜。

他在这一局里暂败,自然要负担起试探底线带来的后果。

周连山第三次抚摸过黏腻的腌菜坛子时,一个冰冷的异物触感让他因为缺氧而逐渐混沌的大脑擞然清醒。

他双手握住异物往外一拔,贴近眼睛仔细看,眼前赫然是一根铁棍!

棍子上混杂着浓烈的铁锈味与腌菜味,周连山猜想它原本的用处也许是撬开封闭的腌菜坛子之类,铁棍长约四十公分,直径两厘米左右,看起来不太是头顶那块碾盘的对手,但死马当活马医,面对此刻的情况,周连山只能选择赌一把。

他路过用那双幽深的双眸一刻不停盯着他瞧的斗篷男人,爬上扶梯,双手握住铁棍,用力向碾盘锤去。

砰!石头与铁棍相撞发出沉闷嗡鸣,肖燕很有先见之明捂住了玛拉基的耳朵,以免后者受到惊吓再度尖叫。

但终究是以卵击石。

铁棍太细,石碾又太重,周连山连着砸了数十下,终于还是慢慢爬下扶梯,靠墙呆站了一会。

空气越来越稀薄,肖燕忍不住开始咳嗽,周连山转了转脑袋看她,由衷地感到抱歉:“对不住,连累你了。”

黑暗中他的神态看不太分明,只有一身白衣微微反着光,青年垂着头,平常冰冷疏离的神色褪去,让人瞧着有几分怜爱。

肖燕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抱歉是对自己说的,她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结巴了一会才道:“不……如果你不得罪胖修女,我们可能早就因为不参加晨祷死了,你不要自责。”

“不,”周连山看着头顶的石碾,在窒息感上涌的同时生出一点疯狂来,“我还有一个办法。”

他将手缓缓伸进衣襟,摸到了那本微微发烫的精装本。

断手残肢发起狂来,又能不能砸碎石碾?

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赌一把?

白净的手指捏着纸张边缘,修剪整齐的指甲掐在其上,只需稍微发力,纸张就会立刻被扯碎。

周连山咽喉滚动,心脏猛地一跳,手指缓缓用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肉匀停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斗篷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意味不明地低头靠近:“没有到这个地步,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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