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哇的一声又呕了出来。
李乐枫脸色白了一点,但她还保留着理智,思考了一会,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看起来玛格丽特并不是因病去世,她是被人活生生砍断了手脚失血而亡的。
周连山看着玛格丽特浑身上下的血迹和被挤压变形的身体,皱起了眉头。
岑文书倒又看了尸体一眼,沉吟片刻:“的确,切面相对平整,和昨晚楼上男人被撕扯下来的四肢明显不同。”
李乐枫脸色惨白地蹲下身,慢慢把脸埋进手心里,顿了一会才道:“所以她太痛苦了,被砍断四肢时的哭喊声和剁肉声才会一直回荡在教堂里。”
气氛凝重起来,即使在这里他们已经见识过死亡,但是**裸的尸体暴露在眼前还是给予了众人过大的冲击。
沉默了片刻,周连山最先蹲下来,拿起铲子,缓慢将泥土重新覆盖回玛格丽特的遗体上。
她的双颊和上腹部都有明显的挤压痕迹,褐色的血迹粘附其上,手脚又尽数消失,因此显得整个躯干都格外扭曲,少女本应接近成年人的体型在坟墓里竟然显得如此幼弱,以至于几铲子泥土下去,竟已经掩盖了七七八八。
……
周连山沉吟片刻,猛地站起身来,在低血压的头晕目眩里,他咬牙看向肖燕:“玛拉基说过她的孩子去哪里了吗?”
肖燕的脑袋里塞了一团浆糊,极度的恐慌令她头皮发麻,她的嘴唇嗫嚅,仰头直视周连山:“没……没有。”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有过生育经验的女性,挤压、血迹、瘦弱的躯体,它们的共同出现,很容易就将她带回了生产的时候。
周连山与她对视,语气很沉:“我想再去一趟地窖,麻烦你和我一起,拜托了。”
肖燕一直很怯懦,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往往一个人在角落里缩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平安,对暴力和血腥的极度恐惧让她在这个密室里几度呕吐,在周连山和她说话时,肖燕还弯着腰靠墙发抖,可就在泥土纷扬起又落在玛拉基遗体上时,她却没来由掉了眼泪。
脆弱而憔悴的中年女子撑着瘦弱的双膝站起身来,深深凹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忽然坚定起来,她看了周连山一眼,转身往地窖的方向走。
周连山似有所感,迈步跟上。
在走过墓地与菜园的连廊时,一个黑影忽然从菜园中闪出,飞快略过了连廊。
周连山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刚经历了与斗篷男人高强度的对峙,便来到墓园受到玛格丽特遗体的冲击,因此前往递交的路上精神松懈了很多,并未看见黑影的存在。
直到走到储藏室的门口,健壮修女与几人撞了个满怀。
岑文书被撞得一趔趄,回过头去犹疑地看,却见这位修女用帽子死死掩着脸,皮肤黝黑,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肌肉线条明显,身高与岑文书相近。
李乐枫扶住险些跌倒的岑文书,回头看:“怎么了?”
健壮修女露出的上半张脸有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看了几人一眼,便忽然慌不择路要逃窜。
岑文书离他最近,本能觉得不对劲,反手抓住她的衣袖:“你没事吧?”
健壮修女奔走的动作一顿,忽然转过身,狭小的眼睛里射出一缕精光:“伊格纳兹神父,好久不见。”
下一瞬,她就用巨力拉拽着岑文书的胳膊,以拖拽物体的姿势将岑文书拽倒,向走廊另一端逃窜去。
异变突生,所有人都怔愣片刻,直到岑文书大声喊叫起来:“救我!——你要干什么!啊!!!”
周连山率先冲出去,但健壮修女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刹那间,竟然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
岑文书的叫声随之消失,连廊上耶稣的壁画依旧颜色浓郁,独属于中世纪的画像风格中,圣母用死板的眼睛冷冷盯着众人。
一种诡异的不详预感如蛇般攀附到众人心头。
“分头行动,”周连山看向走廊尽头,一直涣散地的神志彻底回笼,整个人又冷下来,“肖燕,你和李乐枫去地窖见玛拉基,梁家轩,跟着我去找岑文书。”
肖燕和李乐枫到达地窖口时,覆盖在碾盘上的秸秆不知道被什么人挪开了,碾盘也被挪开放在一边。
看起来有人先于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
李乐枫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分明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却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似的,在玛格丽特坟墓前的失神感再次出现,她快速爬下地窖,看见玛拉基的身躯呈不正常的姿势弯曲,心脏骤然缩紧。
肖燕跟着爬下地窖,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丽的少女躯体呈不正常的姿势弯曲,白色修女服下的四肢显得有些错位,地上一摊鲜红血迹,是之前肖燕与周连山前来时不曾看见的。
有人闯入地窖,残杀了可怜的少女。
肖燕缓缓走到李乐枫前面,蹲下身掀开修女袍,只见玛拉基的手脚骨骼全部错位,颈部有深可见骨的一道刀口,正汩汩向外流淌着鲜血。
在死亡前夕,玛拉基一定拼尽全力与入侵者搏斗过,因此她的一只手挣脱出了绳索,眼珠突出眼眶,死死盯着地窖口,仿佛正在控诉着什么。
李乐枫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鲜红血液染红她的衣袍,她却仿佛无知觉一般,肖燕深深呼吸了几口血腥气极重的空气,伸出颤抖而干枯的手,缓缓伸向玛拉基白色修女服下柔软的丝绸长裙,随着肖燕的动作,长裙被移开,只见玛拉基骨骼错位的两腿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血洞,比顺产开宫口的十指还要大,大约有二十厘米左右,几乎可以说是掏空了她的下半身,如果现在岑文书在场,以他的医学知识可以很快地判断出玛拉基的子宫及附件已经完全被掏空,肠道空了一半,其余的内脏因为巨大的挤压而变形地厉害,在并不凉快的地窖里,她的伤口反复地流血发炎感染,臭味直冲着人的鼻腔而来,李乐枫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肖燕和李乐枫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如果方才李乐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么此刻,即使她不过是一个没有生育经验的年轻女性,也应该醍醐灌顶了。
尽管这猜想疯狂,悖逆常理,可排除一切错误答案之后,剩下的答案再荒谬,也只能昭示着真相。
根本没有所谓的婴儿,玛拉基也没有怀孕,她所谓的腹中子,是她那被砍去四肢硬生生塞入□□的姊妹玛格丽特。
一位母亲十月怀胎诞下一个仅仅七八斤重的婴儿都已经是人类难以承受的痛楚,很难想象玛拉基的身体里被硬生生凿开一个洞,塞进去一个体型接近成年女性的少女的躯干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玛拉基在遭受了这样的痛苦之后,居然还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来到地窖揭示这一切的两位年龄和地位差距极大的女性不约而同将脸埋进手心,心海掀起惊涛骇浪。
李乐枫沉默了一会,颤抖伸出双手,将玛拉基质地柔软却沾满鲜血的丝绸长裙拉下来,盖住那片惨不忍睹的伤口,而后并拢五指,触摸玛拉基双目突出的面庞,试图合上她因为不得善终而睁大的双眼。
玛拉基的身躯冰凉而僵硬,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却在李乐枫温暖的手指触碰到她沾满血迹的面庞时忽然抬起折叠变形的双臂,握住年轻女孩白净的胳膊。
李乐枫本应该因为一具尸体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而尖叫,但此刻她却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轻轻抽回手,与玛拉基干枯冰凉的手紧密相握。
冰冷的女尸和鲜活的女孩抵手相握,李乐枫痴了一般将额头抵在玛拉基干瘦的手背上,在剧烈血腥味和腐烂气息混杂的地窖里,她跪坐在稻草上,洁白的修女服被鲜血晕染成半红半白,本应干涸的血液在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沿着麻布衣裳继续向上爬行,仿佛玫瑰生长在了李乐枫的心脏。
李乐枫闭上眼睛,听见玛拉基悲伤却依旧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她的耳边。
“亲爱的伊温妮,我除姊妹外唯一的挚友,所有人都看见了我的罪行,唯你不信,我宽恕你,借你纯洁美好的灵魂与身躯,再看一眼这地狱人间。”
话音落下,玛拉基暴突的眼睛缓缓闭上,面容又重新恢复安详。
肖燕将面庞从手心中扬起的时候,看见李乐枫缓缓转过头,眼中闪过一点蓝芒,而后后者微微一笑:“我们耽误太多时间了,去找周大哥他们吧。”
肖燕看着她,有一瞬间觉得异样,却没有深究。
二人回到地面,看见斗篷男人竟捧着一本书,正正站在地窖口,仿佛正在等待她们的出现。
李乐枫的手指在眉心双臂依次点过,在自己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神色肃穆对约书亚大主教做了一个“圣号”,而后微微俯身:“尊敬的大主教,玛拉基已惨遭毒手,她的腹中子乃是砍断手脚的姊妹玛格丽特,她并未生子,望您能认清她并无罪责。”
斗篷男人皱了一下眉,神情忽然由放松的姿态变得肃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语调也变得有些不同:“亲爱的伊温妮修女,我很抱歉听到这令人悲伤的消息,玛拉基修女一生奉献于耶和华,而今竟惨遭毒手,我们深感遗憾,相信她会去往天国。
“但是,”约书亚大主教的神色一凛。“很抱歉,伊温妮修女,您并非调查团的一员,此次控诉,不能完全为玛拉基修女排除嫌疑,请您协助调查团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了解这桩惨案的真相,找到凶手,我将谨代表牧首使凶手遭受世间最痛苦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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