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思看着延青执事从脖子里摘下佛珠,并把它交到陈不思手中,一时间慌乱起来。“这,延青执事,这我可不能收,您随身的物品,定是贵重无比,万万不能收下,您还是拿回去吧。”
延青执事站了起来,说,“此物保了我半辈子安宁和平和,无灾无难,是有灵性的,只是你命途多难,此尚可佑你半生,你就收下吧。”陈不思推脱不过,只好将他拿在手中。
“不思,你可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延青执事突然发问道。
陈不思有些不解,答道,“我叫陈子期,这名字是我爹陈午给我取的。到了寒潭寺以后,俞青主持给我的法名不思,所以我也叫陈不思。”
“不思,自此以后,世间只有陈不思,没有陈子期。你可要时时记牢了,不可向他人言起。”
“记住了,延青执事。我一定按您说的,我只是陈不思。”
延青执事知道,要灭他口的人倘若晓得陈子期还活着,以后保不准还会再来找他,所以,倘若当时的陈子期已死,世间就再无陈子期。那么,他就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此日离正元节已近,记得刚才我递到你手中的《梵网经》了吗?这几日不许懒惰,一定日日抄写,不可懈怠。”延青执事说着,准备离开。“不量,你也要叮嘱着,让不思好好抄写,并且有不懂之处,多加讲解一番。”
“好的,延青执事。”
延青执事正准备走,只听得灶房掌事快步走过来,到了跟前,然后把手摊开了,里面是两枚鸡蛋。
不量看了一眼,此刻才发觉自己把这事给忘记了,但是在延青执事跟前也不好说,就没有敢说话。掌事就先开口言道,“不思不量,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东西是怎么跑进了蒸笼里的?上蒸笼那会我可是检查过的,此间只有你们俩来过,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掌事看延青执事也在,然后向延青执事作了礼。说道,“延青执事也在,此事只有不思不量,更无他人。”
延青执事望着陈不思,又看了看不量。“不思不量,到底怎么回事?我寒潭寺僧人从不食蛋卵之物,这东西在我寒潭寺可是忌讳,这是谁的作为?”
陈不思看着两枚鸡蛋疑惑不解。不量却低头不说话。“不量,是不是你?”延青执事问。“是我,延青执事,掌事,是我一早从来寺里上香的一老妇人那里讨来的,因为我记得今日是陈不思的生辰,就没有想那么多。延青执事,我错了,你尽管惩罚我好了。”
陈不思听不量这么一讲,觉得很是羞愧,难得不量一片心意。随后他说道,“延青执事,掌事,这个不怪不量,是我前日里提起过,不量就记心上了,要罚就罚我好了。”
延青执事却是很生气,说道,“《梵网经》中说:夫食肉者断大慈悲佛性种子,一切众生见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萨不得食一切众生肉。鸟兽蛋卵亦不可食。你们犯了错,今日就罚你们抄写经书,不得吃饭。还有,记得把此物送还给妇人。”
不量说,“记得了延青执事。”掌事把东西拿给不量,不量接过来放进口袋。然后延青执事和掌事一同离开了。
不量见他二人走远了,就自语道,“不思又不是僧人,真是不讲情面。”陈不思说,“不量啊不量,这下可好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的善举。我既一日在寺,也是半个僧人,不搞特殊。哈哈,好了不量,别愁眉苦脸的了,忍着一日的饥饿抄写经书吧?”
不量慢慢靠近桌子,就认真的摊开纸张,陈不思打开《梵网经》,就从第一卷抄写起来。不量还是觉得延青执事不近人情,不应该责罚他,但是想想,也不算责罚,抄写经书是必须的,只是今天要饿肚子了,而不思也过不得生辰,想想还是挺难过。
不量说,“不思,我也想着小心一点给你过生辰弄俩鸡蛋,这事就静悄悄过去了,不曾想还是被发现了。真是十分的不幸。”
陈不思说道,“不量,延青执事他老人家已经给足我俩面子了,你不觉得吗?倘若其他僧人,定是要闭门思过,禁足禁食,挨个几十棍棒,皮开肉绽的可好吗?在掌事面前,就这惩罚,简直的小之又小。”
不量说,“这还好,只是可惜了这俩鸡蛋,如果你吃了过个生辰也罢了,现在延青执事还要我还回去,这等丢人的事,我是做不得的。”
“不量,还是要谢谢你,真是手足一般,只可惜我没有坚定信念要入佛门,要不然,此一生有你不量,幸甚至哉。”
陈不思的屋门敞开着,一道阳光射进屋门之内,寒潭寺的钟声响起,像起伏着的空灵的音符,回荡在寒潭寺周围,不思不量知道,这时刻在平时该是要打饭了。可是,他们还要忍着饿来抄写经书。
过了一会,有掌事身边的小僧端着两份饭菜走到他们屋里来,“不思不量师长,按掌事吩咐,来给你们送饭食。”
陈不思和不量一听,脑子里懵懵的,疑惑不解道,“果真是掌事要你送来的?”
“是的,没错,掌事亲口说的。”小僧回答道。陈不思和不量都想着,也不知道这掌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掌事可有生气?”陈不思问道。
“没有生气,只不过延青执事临走时说了句,我腹中鼓鼓囊囊,不曾饿,今日里的饭食就分给其他僧人食用吧。掌事听了,没有说话,然后就吩咐我给你俩送饭过来。”
陈不思和不量心中已明了,延青执事虽没有嘴上说要取消对他们的处罚,但是心中还是希望他俩不受责罚的。小僧把饭食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嘴里还默念着,“这延青执事每年都会有几次言说自己腹中鼓鼓囊囊,然后拒绝了食用饭食。”
“等下,”陈不思说道,“你说延青执事每年都有几次这样的情况?”
“大概是的,有几次是听说的,但都差不多。”陈不思似乎更加明确了,原来每年的生辰或者节日,延青执事都是自己省下来的饭食,来给他加餐。一时鼻子酸酸的,感动到落泪。
不量说,“那行吧,你就先回去吧。”小僧就离开了。“延青执事真是绝顶的好人,得道的高僧。”不量嘴里夸个不停。陈不思却沉默着不说话。
正元节在新城是十分隆重的节日,这一日人们都会走出家门,到寺庙上香祈福,听说这一天的祈福是最有效的。所以,大都遵循着这个惯例,几十几百年不曾改变。也有人说,正元节就是祈福节。在新城百姓心里,佛家是最大的,佛心就是本心。
还有几个时辰就是正元节了,这天晚上陈不思没有睡觉,他也肯本无法入睡,认认真真把剩下的经书抄写完毕了,方才躺在床上。
陈不思微闭着眼睛思考,而那时已经凌晨了,陈不思屋里的油灯静静地燃着,他望着微弱的火苗,想起了八年前在寒潭洞里盯着柴禾火苗的时光。柴禾燃尽了,他跳下寒潭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漆黑寒冷的山洞,然后跳下了寒潭。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有那么大的信念,可以支撑他游到寒潭寺脚下的,只觉得有种力量驱使着他,让他必须顽强的活着。他把自己的遭遇告诉给个俞青主持,俞青主持二话没说就让他进了寒潭寺。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八年时光过得真快,而今夜却真的漫长,他坐起来数着灯火,一闪一闪,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安静的夜,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八年了,爹娘大概都老了,自己也不在是那个孩童,也长成大人了,容貌个头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爹娘还能不能认得自己呢?八年了,朱贞也还好吗?丁香还是不是那个胆小的小小姑娘吗?离开寒潭寺他该走向何处?是要跟爹娘活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吗?还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他想了太多太多,脑子里充满了无数的疑问。灯火火苗一闪一闪仿佛在打架,陈不思思考的累了,然后站了起来,这个时分却要去收拾包裹。几件衣服,几本经书,一串佛珠,再无其他。
时间还是悄悄的溜走了。天还未亮不量就来敲陈不思的门,陈不思回答道,“门没插栓。”
不量进来了,看着陈不思憔悴的脸,有那么一点好奇,“不思,你这是整夜未睡吧?”
“是的,不量师长,天亮了,殿门开了,我的爹娘就会来了。”
“不思啊,离你爹娘上香的时间还早着呢,我在这里帮你盯着时间,你赶快躺下睡会吧。也有力气赶路。”
“不量师长,此一别,不知道何日再相见,你一定要好好的,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听延青执事的话,我过了这阵子就会来寺里看你。”
不量听了甚为感动,“不思,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在这寒潭寺二十多年了,都走过来了,我的心也皈依了。俗世中的事过于繁琐,太过复杂,我就不参与了。求的心境平和和归附感。不过,我还是会想你的,定会日日为你祈祷。”
“谢谢你,不量。那我就躺下睡会了,记得钟声响起,唤我醒来。”
“睡吧,我盯着呢。”不量见陈不思合上疲惫的双眼,就那么望着躺在床上的陈不思好大会,又看见陈不思已经整理好的包裹,眼眶红红的。
因为他知道,这个跟自己每天相处,相处了八年的人,真的就要离开了。尽管心中是为陈不思感到高兴的,但是还是有那么的不舍。他希望时间再慢一点慢一点,他还能陪陈不思一块吃饭,一块研习经书,一块锻炼身体,一块沉浸在寺里的钟声里。不量的脑子里,往事一件件的映现在眼前。他坐下了,坐在凳子上,靠在桌子旁边,用手支撑着下巴,也慢慢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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