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的这天早晨,在大部分人还在沉睡的7点49分,青海玉树发生了重大地震。河北,北京的部分地区也有了较明显的震感。
集合的喇叭声在学院上空响起,北理的国防生们迅速穿戴整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训练场。
听到玉树地震的消息,操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声。
汶川地震的悲痛彷佛只是昨天,同胞们的哭喊声,倒塌的楼房,破碎的桌椅板凳就在眼前,那一幕幕,真实的存在着。
2008年的时候国防学院组织了一批国防生志愿者队伍奔赴灾区参与救援,但当时胥己诚他们才大一下半学期,虽然大家都报名了但是没被选上,他们哥几个只能暑假偷偷去四川。而这次不一样了,他们大三了,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们每天训练,已经成长了许多,也有能力去参加支援。
就在这短短的半小时内,全校350名国防生联名向军区请战,强烈要求投入抗震救灾战斗。
远在良乡的逯湘凝很快就听说学校组建了100人的国防生支援队伍,要参与救援。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名单里有他的名字。
什么矜持,什么纠结,什么自尊全都抛掷脑后了,她紧握着手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慌的厉害。
连续打了两遍都没有人接,心里更加确定了,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看到后给自己回个电话。
两个小时后,电话才回了过来。
她赶紧接起,“喂,胥己诚?”
胥己诚人在操场,周围有点吵,他声音大了些:“是我,你给我打电话了?”
逯湘凝拼命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后,又赶紧说:“我都听说了,你是不是要参与救援?”
“是。”
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逯湘凝的右手紧紧握拳,声音颤抖着问:“什么时候走呢?”
“老吴,东西放那边。”他手指了指方向,对远处的吴桐喊了一声,然后对逯湘凝说:“随时待命,最晚明天早上。”
逯湘凝听见他和吴桐说话的声音,忙问道:“你在哪儿呢?”
“操场。”他抽空回答了一句,又说:“逯湘凝,我先挂了,这会儿有点忙。”
“好好好,你先忙。”
逯湘凝挂了电话,抬头看一眼近在眼前的教学楼,一咬牙,对身旁的纳兰安之说:“帮我请假,我出去一趟。”说完,就转身跑了。
纳兰安之急得在身后喊道:“喂,你去哪儿啊?马上上课了!”
对方头都没回,只听到她的声音:“替我请个假!”
怕路上拥堵耽误了时间,她一路小跑着到地铁口先坐上房山线到郭公庄,又转地铁到图书馆,再转第二趟地铁到魏公村,下了地铁一路又是小跑到学校操场。
本以为能看到他,没想到她绕着操场找了两圈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碰见一个穿着迷彩训练服的人,她赶紧跑上前去,追问:“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支援队伍出发了吗?”
对方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问道:“你是说国防生百人志愿队吗?”
她拼命点头,气喘吁吁的应道,“对!”
“还没呢,江院长在给他们开会。”
没走就好,逯湘凝踏实了,连连道谢:“谢谢啊,打扰你了。”
“没事儿。”
焦灼的情绪放松了下来,她浑身酸软的坐到地上,重重的喘着气,好久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心都快从嗓子眼跑出来了。她慢慢的调整着呼吸,让自己试图平静下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胥己诚和吴桐才从江老头办公室出来。
这次任务特殊,和汶川不同的是玉树身处高原地带,虽然整个国防学院的学生都报名参加了此次救援,但并非每一个人都适合高原。
一整个下午他们又是搬运物资,又是进行体检,最终才确定了志愿队的名单,紧接着这批通过体检的人又参加了动员大会,结束后他俩又被江老头叫住吩咐了些事情。
虽然很累,但是心情却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毕竟这将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上“战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走出了行政楼,胥己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这才看到几个小时前逯湘凝发给他的短信。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开门见山问道:“你在哪儿?”然后又说:“好,你等下,我现在过来。”
说完挂断电话,跟吴桐说:“你先回,逯湘凝来了。”
吴桐有些惊讶,但一想到明早要出发,又明白了。他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行,好好跟人姑娘道个别。”
“嗯。”
吴桐看着对方大步流星的走了几步,又跑了起来,不由的啧啧称奇,自言自语道:“栽了,这是真栽了。”
什么时候见过胥老狗用“跑”去见一个女生?
夜晚的大学操场上跑步的、散步的、约会的、干什么的都有,逯湘凝坐在看台上,安静的看着底下形形色色的人群。
没多久,身边的座位有人坐了下来,她偏头看去,等着一下午的人终于出现了。
胥己诚刚坐下就道歉:“抱歉,我下午没看手机,刚从江老头那出来。”
逯湘凝知道他在忙,也不会无理取闹,摇摇头说:“没事儿,正事要紧。”
“你没生气吧?”
怎么会,生死之事岂非儿戏。她语气认真的说:“抗震救灾不是小事,即便我今天见不到你,也不会生气啊。”
胥己诚微微颔首,“那就好。”
毕竟算算时间,她已经等了五六个小时了,生气也在所难免。
两人有一阵子没见过了,继那天商场偶遇之后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逯湘凝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最后能不能和他走在一起,她都希望,他好好的。
于是她说:“你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追要答案的。我只是想来送送你。”
“嗯,我知道。”不想提及伤感的话题,他反问:“吃饭了吗你?”
逯湘凝呆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操场坐了一下午,饭都没吃。
胥己诚一看就明白了,心里有些气,在对方头上敲了下,微斥道:“傻呀你,饭都不知道吃了。”
说罢,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对方说:“还不走,等着当饿死鬼好投胎吗。”
她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小声抱怨:“凶什么凶。”
“我没揍你都不错了,还嫌凶。快点,少废话,先去吃饭。”
屁股刚抬起了一点,双腿一阵抽痛,她没支撑住,呲牙咧嘴的跌坐回了座位上。
胥己诚皱眉:“怎么回事?”
小姑娘扬起头,惨兮兮的撅着嘴对他说:“腿疼,我从良乡跑到地铁口,又从魏公村跑过来的。”
胥己诚沉默片刻,无语望天,“我真服了。”
从良乡到地铁口一公里左右,从魏公村地铁口到操场,最多五百米,跑了两公里不到腿就能抽搐,这什么渣体质?
他蹲下身,拽过她的小腿,用了些力气揉着发硬的肌肉,边吐槽:“体能太差。”
“废话,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力大如牛,少臣哥说你就是口牲畜。”话落,她尖声呼痛:“疼疼疼!”
“轻点不长记性。”胥己诚抽空瞥她一眼,建议道:“你该运动了。”
逯湘凝哼哼唧唧的辩解:“我有做瑜伽。”
“瑜伽只能起到拉伸作用,增强你身体的柔韧性,对体能没有多大帮助。我是说,你可以跑跑步练练肺活量,或者做些有氧运动。”
逯湘凝立马拒绝:“我懒。”
“那就勤快起来。”
“不要。”
胥己诚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看她,对方却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彷佛再说不可能、你休想。
他气的伸手掐住对方的脸蛋揉了揉,“我真是对牛弹琴。”
说完,拉着对方起身,问:“试试看能不能走?”
逯湘凝活动了一下腿部,意外的发现疼痛有所缓解,她一脸惊喜的对他说:“可以嘛你,还挺管用,下次再帮我多揉揉。”
他呵了一声,冷笑道:“想屁呢。”
担心随时有命令,两人也不敢走远,便去了食堂。
逯湘凝还没在海淀校区吃过饭,问他哪个好吃。胥己诚对吃没什么讲究,说了句都行。
她立刻面露嫌弃,小声嘀咕道:“果然是口牲畜。”
大晚上的她不想吃太多,在窗口随便点了份冒菜,胥己诚要了份糖醋排骨和蘑菇青菜。
菜端上桌,他皱眉,“你就吃这么点儿?”
“我不太饿。”
他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怪不得你体能差,迈芝灵那破小孩都比你吃得多。”
“何妨当我是在减肥?”她白了对方一眼,你个直男懂什么啊。
他确实不懂,也无法理解,迈芝灵那个破小孩也经常在家里嚷嚷着减肥,恕他眼瞎,实在看不出来她们胖在了哪里。
逯湘凝盯着他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很不错,她试探着问:“我可以尝一个吗?”
他还没动筷,闻言把盘子推到了中间,“夹吧。”
逯湘凝掰开筷子只夹了一块放在了自己碗里,胥己诚看到,拿起筷子又给她夹了几块。
她赶紧说:“够了够了。”
“吃吧。”
她尝了一块,惊叹道:“唔,好吃!”
“你这是饿了,吃什么都香。”
“才不是,真的很好吃,我觉得比良乡那家还好吃。”
他尝了一块,并没吃出来什么区别,但还是给足了情绪价值,“再忍忍,等下半年搬到这儿来,你就可以每天吃了。”
“说的跟你吃不上了一样。”
胥己诚有些意外,动作顿了顿,问:“你不知道我们大四不常在学校?”
“不在学校在哪儿?”逯湘凝没当回事,语气淡淡的。
看来是真不知道。胥己诚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解释道:“和你们大四去实习一样的道理,国防生大四会经常去部队训练,可能一年下来在学校也待不了几天。”
“啊……”她不知道啊。
嘴里的肉,瞬间就不香了,她语气里充满了怨念:“你一定要在我吃饭的时候告诉我这件恐怖的事情吗?我现在味同嚼蜡,消化不良了都。”
胥己诚忍住了笑意,扬扬下巴,“慢慢吃。”
说的轻松!
饭后,时间也不早了,胥己诚送她到校门口,问:“回家还是回学校?”
逯湘凝想了想,说:“回学校吧,明早还有课。”
虽然海淀离家近,但她并不想早起。
“好,我今天不能送你了。”
逯湘凝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你忙你的,我坐地铁一会儿就到了。”
她来,无非也只是想在他走之前送送他而已,现在目的已达成。
他们都在刻意回避着伤感的话题,逯湘凝从电话里就听出了他的情绪,所以见到他后,她咽下了所有关于地震的话题。
校门口就在前面,她转身微笑,“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整装待发。”
胥己诚看着那刺眼的笑,心口一阵抽痛,他收敛了情绪,扬扬下巴轻声说道:“我送你到地铁口。”
从北理工校门口到魏公村地铁口一共三百米,几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地铁口的标识明亮耀眼,逯湘凝知道,自己再没有留下他的理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不舍袭上心头,她问:“你们几个都去吗?”
“嗯,都去。”
她攥紧了拳头,仰头望着他,说出了一直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会的,放心。”他点点头,允诺她。
逯湘凝看着他身上的迷彩绿,面露微笑,但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她说:“从前我对国防生并没有很深刻的认知,甚至觉得除了穿衣不同,你和我也没什么区别。但是直到今天听到你要去灾区,我才真正意识到你的理想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人们总说军人是保家卫国的,可是真正要有共鸣却是很难的,除非亲身经历。胥己诚,你给了我这种亲身经历的机会,你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担惊受怕,也让我知道了军人是多么的伟大。所以,你要负责到底,我等你回来。”
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胥己诚上前一步,右手习惯性的抚上她的后颈,轻声说:“别怕,我向你保证,一定安然无恙的回来。”
她轻轻点头,不敢张嘴说话,怕哭出来。
军装在身,他的动作隐忍又克制,一触即离,然后郑重的对她说:“逯湘凝,你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后,给她一个答案。
第二天早晨7点整是平日里国防生们早操开始的时间,今天却有所不同,训练场上笼罩着一片严肃的氛围,江泽身穿军装站在队伍的正前方,上战场的集结号即将吹响,每一个身着迷彩绿的少年们都热血沸腾,势如破竹。
随着江泽“出发”二字落下,由100名国防生们组成的救援队伍排列有序的上了军车。
他们即将奔赴玉树,那个通天河畔的小城,那个坐落在雪域高原腹地的小城。
曾经人们提起玉树,必然绕不过英勇的格萨尔王,绕不过远嫁的文成公主,可从昨天起,这片康巴文化的中心地带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人们再提起它,多了许多悲痛和绝望。
从北京到玉树,2400多公里,军车开进西宁后的一路上80%的道路都修建在海拔4000米以上,尽管出发前大家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服用了红景天胶囊增加血液的供养能力,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尤其是翻越巴颜喀拉山山口时,海拔4800米的高度让大半个车的人都吐到崩溃。
但即便艰辛如此,这批救援队伍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国防生叫苦叫累打退堂鼓,只因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学校和军队,更是新生的年轻一代正在崛起的势力。
军车翻过了一段摇摇晃晃的山路,停在了相对平缓的路面,刚一停稳,一批批的少年们跳下车,周遭的荒野里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胥己诚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吴桐后背,语气关切:“还好吗?”
吴桐刚刚吐完,此刻脸煞白的厉害,一手举着氧气瓶,一手没什么力气的摆了摆,“还能忍。”
他重重的按了按对方的肩头,鼓励道:“撑住。”
“放心。这还没到重灾区呢,我怎么可能掉队。”
“好。”说完,他又走到另一侧,问向蹲在地上的那两人:“你俩怎么样,还能行吗?”
“还能扛。”官是言正小口喝着水,他也刚吐完,但比晕车加高反双重折磨的吴桐好一些。
程少臣:“不能行也得行。”
胥己诚倒是不担心程少臣,他从小游冬泳的身体素质不在话下,而且是去过珠峰大本营和在冈仁波齐转过山的人。于是叮嘱官是言:“不行就再吃点红景天,小口喝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官是言点头应着,这回是彻底见识了和首都人民的差距,不由得感慨:“你和少爷真是口牲畜啊!”
程少臣无语了,“都难受成这样了,你他妈还能贫嘴。”
官是言无力的一笑:“这是老子最后的倔强。”
“行,牛逼还得是你。”
短暂的几分钟休息,军车继续出发,这次没再停歇,一路开到了玉树。
和一路的蓝天草原高原风光不同,这里绝大多数的房屋都倒塌了,街道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蓝色的帐篷以及损毁的喇嘛石堆,所有车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泪点低的人已经是满面泪水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为什么叫“灾”区。
即便是去过一次汶川,有过这种强烈冲击感触的北影小分队也忍不住的肃穆了起来,不管是第几次看到,内心的那种怆然还是无法控制,所到之处皆是满目苍凉,谁又能不触动呢。
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救援工作,支援队伍分成了几波,胥己诚几人被安排去到了县武装部所在地,那是整个县城损毁最严重的几个地区之一。
等他们到达武装部时,除了那根旗杆屹立不倒外,其它全是废墟,官是言瞬间想到了他的家乡四川,各种情绪袭上心头,他难过的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骂道:“去你妈的地震,老子草泥马。”骂完,又对着国旗庄严的敬了个礼,转过身时,看到身后的胥己诚比他先一步敬了礼。
自打汶川回来,他们哥几个便养成了见到国旗就要敬礼的习惯。
胥己诚宽慰他:“武装部的旗杆没倒,我们就不能倒下,干活吧。”
官是言擦擦鼻子,狠狠点头,“干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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