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冷

梁家住的是三层小洋楼,旋转式楼梯,三年一翻修使得房子跟新的一样,典雅又瑰丽。

梁家子女多,前些年这栋房子都不够住,老大梁思惟结婚最先搬出去,接着梁思意和小哥去剑桥留学四年,前两年老三也去了京城创业,这个家一下就冷清了。

一楼大厅里,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陆晏之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倾,白衬衫的袖口卷起两道,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是偏古铜色有力的肌肉,正在给坐在对面的梁正言和方思惠点茶。

放下杯子,陆晏之看着对面二人说:“梁董,方董,我今晚的飞机回京,公司事多,不便在这边多逗留。”

其实下午就该走的,之所以说的晚上,是考虑到某人。

对于陆晏之说要走,梁正言心中有数。像方硕集团,他做为董事长也不能轻易离岗,何况陆家那么大的摊子。

这几天就他撞见陆晏之的电话会议,京里的、政商的、国外的,分分钟都要等陆晏之决策千里。

他能在江州这边待上一个星期,不骄不躁,除了是回报方家的恩情,也能看出他的为人处世和优秀家教。

梁正言笑着说道:“公事为重,陆董这次在江州待了许久,想必公司一堆事等着处理,这次时间不巧,思惟和思年都去了江口,等下次他们回来,再请陆董来家吃饭。”

正如梁思意所说,梁正言年轻时候也是江州市的风云人物,如今五十出头,依旧松风华茂。

陆晏之与他同为董事长,二十岁就做了陆家掌权人,自己的中晏集团更是实打实的政企,陆晏之这个人,优秀稳重,高瞻远瞩,梁正言怎么看怎么满意。

不免也会动念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真做了他女婿。

方思惠没想这么多,只是在听说他今天就走时脸色稍雾,“陆董今天就走吗?这么匆忙?”

他要走,那岂不是满满也要跟着走?

陆晏之知道她关心的什么,他早就想过了,说道:“方董若是舍不得女儿,这次可以先不带她回去,过段时间我再来接她。”

方思惠目光瞬间射在陆晏之身上,锐如利刃。

陆晏之会来接满满,想都不可能的事,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情意。

她又借口满满外婆丧期未过,梁家目前不宜大肆办婚礼,将陆家和梁家的婚礼推到一年后,陆晏之这般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清楚,这一年之期到底是婚期还是约期。

陆晏之目光与之对上,不躲不闪。

方思惠竟也有几分怵的收了回来。

方思惠年轻时就是江州的名媛之首,又是方家的长女方氏的总裁,拿得下江州首富家的二少梁正言,又做了董事长,这么多年商业浮沉,她怕过谁。

头一回有她仅一个眼神败下场的场面。

对面的人云淡风轻的品着茶,脸色没有一丝愠怒,方思惠都不知道自己惧从何来。

她突然心里变得没底,一种强烈的念头涌起,她一直以为陆晏之顺着她们,是陆家一种报恩的态度,但有没有可能,其实是陆晏之对他们这些小把戏根本不上心,只要不损害陆家的利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

他知道梁家想借他的势护住梁思意,也知道梁家并没有真心想把梁思意嫁给他,甚至他都猜到了方思惠为什么选中他,不是因为陆晏之有权,是他三十年不近女色,外界传言陆晏之性向成谜。

这是多少世家想把女儿送上陆晏之床又顾忌的事,怕惹怒陆三爷的同时又把自己女儿推向火坑。

方思惠又怎么没听过这些,可她恰是最满意这点,陆晏之最好是不喜欢女人,这样才能将梁思意护在羽翼下等一年再完壁归赵。

可若梁家所有的算盘,陆晏之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可能吗?陆晏之今年也不过才三十。

如果一个男人有这么深的城府,方思惠也不免胆寒。

梁正言察觉到妻子的不对劲,伸手握住她一侧的手心,触到的却是一片湿冷的汗。

心中一紧,询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方思惠对丈夫摇了摇头,气场瞬间就散了去,眼眶微红,看着陆晏之的眼神带了丝婉求,“陆董说笑了,新婚夫妻哪有分开的道理,满满年纪小,性子皮,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请陆董照顾好她。”

满满?

陆晏之轻笑了声,又给对面添了盏茶,“方董放心,我现在的身份,照顾好思意是我的责任。”

梁思意的去留也在这句话里定了下来。

梁家前门左侧有一方泳池,此刻一男一女凑在一起,女孩一身Sailing春季新款嫩黄色抹胸裙,颈间的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的光刺眼,男孩同样挂着个银片粗链,穿身黑色宽松的骷髅头大T,左耳耳垂处一颗蓝钻耳钉,一个明艳,一个骚包,年纪一般大,模样上也有几分相似。

梁思意听着小哥的情报,激动的从躺椅上坐起身,头发都落到嘴边都无心伸手去拨,只是吹了吹,“你说陆晏之要回去了?”

蹲在梁思意身旁的男孩点了点头,将剥好的莹白剔透的荔枝递到她嘴边,“千真万确,我看着他那个管家推着行李过来的,我还问了安缦那边,确定退房了。”

梁思意一口咬住冰凉清甜的荔枝,在舌尖滚动了一下,吐出来棕红色的籽又被男孩掌心接了过去。

梁思意直感觉这雾了一周的天终于要晴了,这座大冰雕终于要走了。

不只是梁思意受不了陆晏之的冷气荼毒,梁思余看陆晏之也是哪哪不顺眼。

不是别的,就单是他现在顶着梁思意老公的身份。

呸呸呸,一个老男人也敢娶梁家的小公主。

这些天里,最难受的其实是梁思余。

内斯卡那场车祸,他是祸头,虽然祸不是他惹的,但在梁家,公主犯错那就是几个哥哥监管不力,失职。谁挨的近算谁的。梁思余也不狡辩。可他错归他错,怎么就能随便把公主嫁人,还是一个老男人。

昨天梁思意去跟陆晏之领证,梁思余被梁正言锁在房里都哭了,三个哥哥都不在江州,公主身边就他一个小哥护着,他要是就这么把公主嫁人了,以后公主过的不幸福,他不比死了还难受。

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那张结婚证就是他现在潜入门口那辆库里南里偷出来给烧了,也都无力回天。

他现在就盼着这个老男人赶紧走,滚回那千里之外的京城。

她又问:“什么时候走?可有确定消息?”

梁思余摇了摇头,他这些天难得露了个笑脸,语气也轻松,“左右也就几个小时,等他一走,小哥带你去庆祝,东八港,游艇派对。”

对上眼,两人一拍即合。

梁思意进到客厅几个人还在聊天,她随意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上去,将抱枕抱在怀里,一双玉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并着朝一侧倾斜,上半身跟软的没骨头似的靠坐着。

跟着的梁思余有样学样,刚准备翘起二郎腿梁正言一个眼风扫过来,吓的立马挺直腰背。

陆晏之看在眼里也是见怪不怪,这扇门里好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女性为尊。

核心拥护的就是方思惠和梁思意。

秋姨送杯热奶上来,她捧在手里,冲着母亲一笑,声音娇软,“方女士,怎么还不开饭,是要饿死我再生个女儿吗?”

方思惠先是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女儿,黄色抹胸白点裙下肩背露出的肌肤一览无余,白皙光滑没有任何痕迹。

明知道就该是如她料想的这样,也只有真确认了,才让她松一口气。

看着漂亮的女儿,忧郁的心情也去了大半。

“这个点才起来,就该饿你一天。”

话是这样说,却站了起来往厨房那边走,梁正言起身跟上,梁思意心情好,见状打趣道,“梁先生能不能不要这么黏,你要是在给我搞个妹妹出来,影响我家庭地位,我就长居英国不回来了。”

梁正言也拿这口没遮拦的女儿没辙,只能恶狠狠的点了点她的脑袋,“再气你母亲,我把你车库那些车都给你卖了。”

果然是亲爸,最知道抓她哪处弱点,梁思意立马双手合十,软娇娇求饶,“别啊爸,我错了错了。”她车库门到现在还是锁着呢。

她又是冲着厨房那边的方女士一顿撒娇,小嘴像是抹了蜜糖。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很让人心情愉悦,她很会逗人开心。

嗓音娇娇软软,像雏鸟。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陆晏之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只觉得矫揉造作。

她是必须撒娇才会说话?

不过有人不愿意听,有人还不愿意说呢,回头见陆晏之,灿烂明媚的笑容立马就收了。

腹诽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给这人了,就知道摆个扑克脸,冷眼看人。

梁思意不满的撇头,只把人当空气,跨过他跟对面的小哥又有说有笑。

陆晏之本来打算跟她说一说晚上回京的事,见她这副模样也打消了念头。

饭很快就摆了起来。

餐桌的座位也有点意思,汉白玉长桌,梁正言坐在主座,左右下各是方思惠和陆晏之,照理说陆晏之旁边坐梁思意。

可梁思意直接坐到了母亲下方,留出来陆晏之左手下的空位,梁思余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打死也不想坐这男人身边,心一横,抱着餐具挪到了梁思意下方。

餐桌上诡异的形成了陆晏之一对三的局面,整的好像梁家排挤人似的。

梁正言面子上挂不住,正要说话,方思惠先开口,“满满,陆董这边飞机定了,今天晚上回京城。”

这可是目前梁思意最想听的话题了,心中鞭炮放的噼里啪啦,还得控制住怕笑出声,脸上表现出一副留客的惋惜之态。

陆晏之坐在她斜对面,莫名察觉到一道深情诡异的目光,看的直起鸡皮疙瘩,抬眼,对上梁思意那双纯净又明坏的眸。

这丫头的脑瓜里又在想什么?

只听梁思意说,“这就走了吗?那太可惜了,江州好多地方你还没有去过,还有好多京城吃不到的美食。”梁思意又怕把人给说留下了,话一转,“那你下次再来提前告诉我,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等你走后,我空运寄给你。”

只见陆晏之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却很好看,他长了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梁思意再不喜欢他也挑不出他样貌上的错,被这莫名的一笑冲击的恍了神,都没发现餐桌上除了她和梁思余,其他人表情都很怪异。

陆晏之很温和的询问她,声音低沉好听,“你有什么喜欢吃的?”

梁思意本来就动心过陆晏之的美色,被他突然这一下的温柔勾了魂,脑袋晕晕的,讷讷道:“有,好多,D.W的提拉米苏,天桥边那家三星米其林家的Opera,状元阁江州特产的酒酿饼,糖粥……”

陆晏之耐心听着,点了点头,看向方思惠,认真严肃:“京城离这里确实不近,思意也不能时常回来,若是想家里,她刚刚说的这些吃食,到时麻烦方董费心给她寄一些。”

方思惠心口一颤,忽然眼眶就湿润了,她的女儿才留学四年回来,做母亲的又怎么舍得她走,可如今梁家骑虎难下,唯有恳切的说:“思意在京城就麻烦陆董了,她年纪小,有什么不对的,你多担待。”

梁思意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端倪,立马反应过来,目光射向方思惠,眼神委屈,声音小小的,“妈,你让我也走啊!”

方思惠被问的说不出话。

她才察觉这顿饭的异常,咬着唇问梁正言,“爸,你也不要我了?”

质问很轻,却很重的砸在父母心间。

梁思意憋着两汪眼泪,“你们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一个陌生人。”

说到“陌生人”,梁思意看向陆晏之,对方敏锐的察觉到她眼中的泪水,心口不禁一紧。

陆晏之是很少有情绪的人。

梁思意是宠着长大的小女孩,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敢打敢闹,她此刻要是闹一场,方思惠或许还知道怎么应付,可她故作坚强,低声诉说,柔弱无害却最有杀伤力。

她的眼睛总是很圆很亮,里面装的是星辰,可现在星星隐去,随时可能变成维多利亚大瀑布,倾泄而下。

造成梁思意的难过,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陆晏之起身离席,他没法再坐壁上观,这样的梁思意有一种绝美的破碎感,惹人怜惜。

身后,最先传来的是梁思余咆哮的声音,像一只困兽,“爸,妈,你们都糊涂了吗?就这么放心把满满交给一个外人。”

梁正言的火有了宣泄口,怒吼道,“什么外人,那是满满的丈夫。”

“那你问满满,她认吗?她是想留在家,还是要跟那个人走?”

门合上,彻底隔绝了一切声音,像是听了场闹剧,陆晏之稍觉疲倦,抬起两指揉了揉眉心。

他并不担心里面梁思意做何选择,去有去的麻烦,不去有不去的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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