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译衍走进实验室。

视线按照店员刚才描述的特征扫了圈，一眼找到目标顾客，人就坐在斜对角位置，在低头看什么。

他笔直走到女生身旁，垂眸看着她，平淡开口：“你好。”

女生没反应。

耐心等待数秒，柯译衍发现对方依然捧着手机看视频，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不由皱了下眉，侧目瞥了眼手机屏幕。

视频里有帅哥。

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在跳街舞，女生全神贯注紧盯屏幕，没有流口水，但显然看得入迷极了。

有这么好看么？

柯译衍面无表情曲起食指，在女生手腕旁边不轻不重敲了敲桌面。

这是一个编舞团的练习室视频，姜织宁正看到关键片段时，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纯净冷调气息。

那股气息，仿佛将她带到了一片雨后初霁，氤氲着水汽和大片冷雾的广袤森林。

紧接着，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扭头看向手主人。

咦？

居然是刚才那位白色口罩酷哥。

他进来干嘛？

酷哥平静垂眸目视着她，开口说了句话。

姜织宁没听清，暂停视频，摘下右耳的蓝牙耳机，对他茫然“啊？”了声。

柯译衍耐心平淡重复一遍：“要Diy衣服是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疑惑中，姜织宁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暗暗上下打量着他。

刚才由于距离问题，导致酷哥的长相看不太清，眼下他就站在眼前，正脸目视自己，那双眉眼便一清二楚了。

高眉骨，很薄的单眼皮，眼眸漆黑，像是裹挟冰川的无边际黑色海洋，风平浪静，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锐利锋芒。

让人招架不住。

此时他站在暖灯光下，又逆着光，柔和光晕笼罩在他发间，无形削弱了几分冷感气质，整个人盛气蓬勃的少年感更胜一筹。

姜织宁不禁心生错觉，好像，他也没那么不好接近。

还有，她发现这酷哥是真的很高，她这么坐着仰视他，真心特别费脖子。

另一边，柯译衍已经打开了员工平板里的设计程序，他下巴微抬，朝桌上的樱花粉卫衣指了下，淡声同姜织宁确认：“是要Diy这件卫衣么？”

“嗯，对......”

听到他这么问，姜织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来服务她的。

所以他是店员？

姜织宁瞄向他胸口位置，然后目光挪向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奇怪心想，那他怎么没像其他店员一样戴工牌啊？

柯译衍注意到姜织宁心不在焉，视线四处乱飘，以为她在找什么东西，便问：“要找什么？”

姜织宁回过神来，直白地说：“哦没事，我看你没戴工牌，还以为你不是Equa的工作人员。”

柯译衍愣了下，低头瞧一眼，确实没带工牌。

嗯，是他的问题。

她还真讲究，柯译衍没忍住，短促低笑了声，下一秒又想，警惕点是好事。

姜织宁听见他笑，眼神迷茫：“怎么了吗？”

她说错什么了？

“没事，稍等。”柯译衍对她淡定点了点头。

他快速走到外面，又很快回来，回来后脖子上挂了块橙色工牌，名字那栏是空白，下边职位印着兼职两个字。

一位无名人士，呃……这态度也是很随意了。

柯译衍垂眸注视着姜织宁，目无情绪询问：“可以开始了？”

他有资格上岗了吗？

“可以......”

这酷哥好像有点不耐烦啊，姜织宁默默心想。

柯译衍先给她介绍了一遍Diy流程。

大概意思是，每个人的创作时间限制在半个小时之内，可以自己在平板上绘制要印在衣服上的图案。

如果不想自己画图，也可以直接从Equa官方素材库里选择心仪图案，这样比较简单省事。

介绍完流程，他自然而然地俯身靠近，拿着平板给姜织宁翻看几页官方素材库后，侧目询问她：“你要自己画还是直接选？两者结合也可以。”

其实Equa官方提供的素材都很有趣好看，但姜织宁还是毫不犹豫地说：“我自己画吧。”

柯译衍帮忙点开绘图软件，将平板放到她面前，用笔轻点了点中间的长方形框，公式化提醒：“在这片区域里面画，不要超出边框，过二十分钟左右，我会过来和你确认画面。”

姜织宁接过笔，自信点点头：“好。”

正要离开时，柯译衍临时想到什么，回头补充了句：“我就在收银台那边，有问题随时找我。”

姜织宁翻阅着手机里的参照图，脑子里已经进入创作状态，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冲他潇洒挥了挥手。

意思不用管我，帅哥你忙去吧。

柯译衍：“......”

柯译衍回到收银台里侧，刚才那位拜托他帮忙的店员正伏在柜台边缘录入系统数据，店员余光瞄见他回来，抬眸问了句：“服务好啦？”

柯译衍给平板开机，嗯了声：“她在画，待会儿再过去。”

店员笑眯眯八卦一句：“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柯译衍懒散笑了下，没回。

一旁长得像傻脸娜的女生店员一听到漂亮两个字，忍不住好奇凑过来问：“谁啊谁啊？什么特别漂亮？”

“就实验室里有个做定制的年轻女生，人长得特好看。”店员解释完，补充一句，“嘶，刚才倒是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总感觉她有点眼熟，是不是啊译衍？”

女生立马翻了个白眼，不等柯译衍回答，先一步吐槽道：“啊呸，美女你都眼熟！”

“我可没有啊！”店员深感冤枉。

*

姜织宁要画的是自家猫咪小狗。

她平时住在爷爷家，家里养了三只猫三条狗，都是老人家陆续收养的流浪小动物，从小养到大，和她感情特别好。

因为身体原因，也为了上下学方便，明天她就要和姑姑一起搬到学校附近的房子住，自然无法和家里小动物天天黏在一起了，所以想着把宠物印到衣服上。

望梅止渴嘛，这样也算是天天见面了。

姜织宁低头在平板上认真画画，随着时间流逝，她忽然产生一种越画越不对劲的错觉，但她没有停笔，仍然坚持不懈地画。

紧接着，经历无数次失败修改，并且越改越糟糕后，她自我妥协放下笔，直勾勾盯着屏幕里的诡异画风。

沉思数秒，逐渐皱眉，最后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姜织宁对自己很无语。

这都画的什么啊......

原来刚才不是错觉，确实是她画的有问题......

唉......

也怪她自己，明知道自己没有绘画功底，还一上来就弄个高难度。

她想画的宠物头像并不是那种常见的可爱萌宠风，而是她平常在家里捕捉到的鬼畜表情包。

这种鬼畜表情包就很考验画画功底，要是画的好，搞笑有趣很还原，要是画不好，那就对不起，很不忍直视了......

姜织宁左手无力撑着脸颊，直愣愣望着眼前不忍直视的画面，愁容满面，第N叹气。

就怎么说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那群现实中活泼可爱的猫咪小狗们，此时此刻被她画的——

很猥琐......

宛如中年油腻大叔，奇怪讨厌阿姨。

唉......

姜织宁脸上没什么表情，脑子里却在疯狂无能咆哮。

她能接受愚蠢，但真心接受不了——猥！琐！

怎么办？

她瞄了眼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二十分钟，快到时间了，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水平有限无力回天，实在没办法，她只好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想找酷哥帮帮忙。

视线飞速扫了圈，发现人不在实验室，姜织宁回想起刚才酷哥的提醒，利索收拾东西站起来，准备去外面收银台外抓人。

巧合的是，她还没抬脚，就见对方从门口走进来。

救命稻草来了！

她瞬间欣喜睁大眼，冲他高举起右手。

柯译衍掐准时间走进实验室，一进门，看清眼前情景，怔了秒，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学校课堂。

此刻，眼前的少女和之前清冷话少的疏离状态判若两人。

姜织宁并不是甜妹乖乖女那种长相，她眼型偏长，眼尾上扬，五官精致立体大气，皮相骨相完美，给人感觉像是一颗莹白细腻，圆润饱满，耀眼夺目的昂贵稀有珍珠，一看就知道被家里滋养得很好。

她是童星出身，那副长得张扬夺目的漂亮脸蛋完全是老天爷赏饭，硬照、大荧幕通吃，所以从小到大，她经常被人“颜霸！颜霸！”地叫。

平常不笑时，那双眼睛总会无意识流露出不好相处的清冷感，而此时的她，仿佛换了个人，鲜妍明媚，充满蓬勃生命力。

少女唇角愉悦翘起，漂亮眼眸绽放出晶莹光彩，眉眼弯弯望着他，右手高举着，整个人像是课堂上，翘首以盼被老师点名回答的——

优秀好学生。

前提是，如果柯译衍没看到她那副惊世大作的话。

少女这幅模样让藏在口罩里的唇角忍不住浅弯了下，柯译衍走到她面前，淡问：“好了是吗？”

“好了好了！”姜织宁积极回答，“但是有点小问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创作过程中，店员可以帮忙适当美化修改，柯译衍点头：“我先看下。”

她笑盈盈地双手递上平板。

柯译衍接过，垂眸看向设计稿，一秒陷入沉默。

应该不是小问题。

这画的什么？

不是中风歪嘴，就是诡异斜眼......

猫不猫，狗不狗的，四不像么？

画风实在很奇怪，不过柯译衍没明说。

他服务态度算不上多热情，但好歹服务情商在线，所以平静心想，也有可能是他的审美问题。

毕竟民间出高手，真正的大艺术家都比较独特，画风是不屑走寻常路的，大艺术家们在白纸上随便画几条线，都能被称之为普通人看不懂的——

惊、世、大、作。

况且，大艺术家脾气都不太好。

想到这，柯译衍将平板稍微侧向姜织宁，很聪明的礼貌反问：“请问这是？”

姜织宁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笑起来：“都是我家养的猫猫狗狗，感觉我画的不太好啊，你能帮我改一下吗？”

哦，原来是自己家里养的，不是江湖上的有仇关系。

柯译衍：“有没有参考图？”

“有的。”

她快速从手机里找出表情包给他看。

看完表情包后，柯译衍再次陷入沉默，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是改一下吗？

这是改一百下。

几乎要重画的可怕程度。

“好像差的有点多。”他把手机还给姜织宁，实话实说。

姜织宁听完医生诊断，小鸡啄米式点头，表示很理解，然后用饱含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试探问：“那......还有救吗？”

这种程度，确实有点难办了。

柯译衍沉思片刻，轻叹了口气，问她：“有没有正经一点的图？”

“没有，我就喜欢不正经的。”姜织宁下意识回了句。

“......”

“......”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默契的意识到，她这句话说的实在有点......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