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

邵苇霖怎么会觉得骨肉分离是潇洒？

“邵苇霖，”王禹很少漏出发自内心的脆弱和无助，当年商场邵苇霖给他挡枪时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只不过上次是看到真心，这次是认清现实。

王禹昂着脸，眼眶里的脆弱和委屈在打转：“我差一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说我是潇洒的？”

他明明都痛苦得快坚持不下去了。

两年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一年从身体到精神打碎重塑的康复，光是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和他争吵，他都用尽了全力。

邵苇霖怎么可以轻飘飘一句“潇洒”，就否定掉他的全部？

猛地一阵刺痛钻在脑海里，像是在人举着电钻在切割他的大脑。邵苇霖感觉自己要裂开了，一半的灵魂在叫嚣着自己继续对面前这个omega恶语相向，一半灵魂疯狂挣扎渴望长出血肉去抱住这个omega。

“我……”邵苇霖脸上的痛苦又加深了，他重重的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拍在自己脑门上。

王禹看着alpha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自己，他才领略到时间的残忍和alpha的薄情。

“好，我明白了。”王禹点点头，肩膀垮下来，扶着门框，推开门，往外走。

邵苇霖看着omega的背影，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冲破脑际，猛地伸手要拽王禹，却重重的被王禹甩上的门夹到了。

王禹怔怔回头，看到alpha的手指根部迅速变红。目光从那手指慢慢移到脸上。

几个呼吸间，痛觉让邵苇霖刺痛的大脑冷静下来。混乱的情绪再一次被浓浓的仇怨填满。

“王禹，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恶毒。”

王禹张了张的嘴终于还是停歇了。这种无力感，他并不陌生。三年前，卡瑞驱逐他的时候，也是这种态度。那是一种被预设的恨意、事先定下的罪名，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解释为证据。

原来爱被时间消磨后，剩下的就只有恨。

王禹深痛的看了邵苇霖最后一眼，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跟着个不近不远的脚步声。从那股薄荷味分辨，他知道，是邵苇霖。

邵苇霖捧着被夹得红肿的手，游魂似的跟着王禹。

王禹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

邵苇霖竟然有些期待。却听着王禹头也不回地问：“钱冥是IIS派来的谈和官，他不是你可以碰的，你把他藏哪了？”

邵苇霖手火辣辣的痛，听到这句，没来由的一阵火气，“姓王的！你夹到我手了！”

王禹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在那只肿起来的手上过了一眼，而后落在邵苇霖脸上，轻声“哦”了一声。

像是没当回事。

邵苇霖受不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上前一把扯着王禹，冲他大吼：“姓王的！你瞎吗！你夹到我手了！它现在肿起来了！”

王禹目光柔和的落在那只手上，启唇轻声问：“疼吗？”

邵苇霖竟然心里一暖，刚想说话。忽见王禹凝眸伸手，狠狠在他被夹的手指根部掐了一下。

邵苇霖咬牙没有丢脸的叫出来，扬手就要一巴掌扇在王禹脸上。

王禹没有躲，而是就那么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甚至还一边双手捏在alpha伤口处，一边扬起面等待那巴掌。

“打啊？你怎么不打下来？”王禹笑着说：“你打下来，把我们的情分都打掉，把我的妄想都打掉。”

邵苇霖手死死僵在半空中，眼睛睁得老大，额头青筋突突，那一巴掌怎么也扇不下来。

“噗嗤”王禹扯唇嘲讽一笑，而后伸回手，毫不犹豫地抡圆了胳膊，一巴掌重重的剐在邵苇霖的脸上。

“你不打，我打。这一巴掌，我们恩断义绝。”

王禹本来手劲就不小，消瘦后，手掌没有二两肉，都是骨头。用力一扇，邵苇霖脸上竟然被扇出了几道血痕。

邵苇霖摸了摸那边侧脸，他发现这血原来不是自己的。而是王禹原先抠破的掌心血。

王禹在附近找了一圈，托福于三年前给自己洗标记的IAR，王禹在一个楼梯门前闻到了一股烤面包味。

推门进去的时候，余光看到走廊里那个高大的alpha还站在原地，扶着脸，愣愣地看向他们这边，那模样像个迷路的无助幼童。

但王禹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个幼童，而是一个伤他很深的成人。

钱冥有点重，王禹现在这个身体要把他抱起来还很困难。王禹双膝下跪，将被邵苇霖揍得鼻青脸肿的钱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又抓起钱冥的两条小腿，艰难而稳稳地把人背了起来。

邵苇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消瘦的omega背着钱冥，如何站起来，又如何和他擦肩而过。

愣愣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王禹蹒跚着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远。

心脏未止歇的痛，脑袋也阵阵发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今天应该是来找那位小哑巴的。为什么小哑巴会变成王禹呢？让他心动的不应该是王禹，王禹应该是他抗拒……不对，应该是他坚决抵止的人。

他为什么看着王禹的失落会难受？看着王禹的痛苦会抓狂？看着王禹关心别人，会泛酸？

邵苇霖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十八分了。

自从他把雷诺驱赶后，别墅里只剩几个阿姨和园丁，白天过来上班，到了晚上就离开。

黑暗中，小洲抱着双筷子，缩在沙发上，瞪着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期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着一身初秋冷雨和未散郁怒的alpha爸爸走了进来。

小洲鼻子吸了吸，闻到点好闻的气味，在沙发上蹦了蹦，附近的灯一下子就亮了。邵苇霖看着小洲跑过的地方，灯也紧随着亮起来。

小炮弹似乎是没有察觉到alpha爸爸今天的心情，只一个劲儿的往上蹦，一打抱住邵苇霖的大腿，仰起小脸，眼睛里反射着投进去的晶光。

“爸爸！爸爸！你身上好好闻！是筷子叔叔的味道！你找到他了对不对？他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玩？”

正烦躁不堪的邵苇霖被儿子问得心头火起，尤其是触发“筷子叔叔”这个关键词，刺耳又刺心。邵苇霖没有像往常那样弯腰把小洲抱起来，而是伸手把小洲从自己腿上撕了下来。推到一边，语气极其不耐：“什么筷子叔叔？没有！别闹了！”

小洲从来没有被alpha爸爸这样恶劣态度对待过，愣在原地，捏着两只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巨大的委屈和连日来的不安瞬间爆发出来。

“你骗人！就有！就有！哇——”小洲张嘴哭喊起来，握着筷子打alpha爸爸，“坏爸爸！臭爸爸！你是不是把筷子叔叔藏起来了！你还凶我！我讨厌你！你把筷子叔叔还给我！我要筷子叔叔！”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每一句“讨厌你”“要筷子叔叔不要他”都像是小锤子砸在邵苇霖本就乱奏一番的神经上。

他不计出身养了三年、疼了三年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出现没几天的阳生人这样对他？

就因为王禹生了小洲吗？

那自己还一把屎一把尿的养了小洲三年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溢上心头，这是一种被抛弃、被辜负的感觉。

尤其是小洲哭喊时的面容和王禹又一次重叠了，似乎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自己只不过是个笑话。一个完成任务的笑话，一个骗吃骗喝的笑话。

暴怒冲昏了alpha的头脑，用力抽走儿子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掰断丢弃在一边，而后他口不择言地低吼：“你讨厌我？你不要我？我他妈养了你三年！那个来历不明的omega才出现几天？你就要他不要我！王迹洲，你为了他打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父母的大吼对儿童来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小洲被吓得愣在原地，张着嘴，哭都停滞了。半响，邵苇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冲一个三岁的小孩发脾气，后悔地蹲下来要哄。

小洲暴发出了更响亮的哭声。小脸哭得通红，眼泪滴哒滴哒的滚落在地面铺着的木板上。

邵苇霖喘着粗气，看着儿子挤海棉似的暴哭，心里又痛又悔，正要上前。

却见小洲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洲？你怎么了？”邵苇霖赶忙抱起儿子，在小洲身上摸了摸，摸到小朋友腹部深深凹着，稚嫩的肋骨突出。

“咳！咳！”小洲艰难地重重咳着，邵苇霖以为是小洲呛到了，拍着背给他顺气。

小洲胸肋一下一下的深凹着，突然小身体一软，晃了晃，往他怀里一歪。

“小洲？！”邵苇霖被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在小洲后背摸了摸，又烫又湿。又一摸额头，那骇人的高温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邵苇霖想喊人，才发现别墅里除了自己和小洲以外，没有第三个活人。小洲长那么大，几乎没有生过病，邵苇霖处理起来难免手忙脚乱。无助的alpha爸爸，匆忙的脱下衣服包着小洲，抓了把钥匙就往外冲。

小洲在他怀里蜷缩着，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却还无意识地扁着，配着脸上冲出的泪痕，看上去委屈极了。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苇霖突然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