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女朋友叫缪苡沫啊?”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纪柏宇虽一时捉摸不透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用意何在,但知道肯定没这么简单就是了。果不其然,下一步缪苡沫就往他那边挤了挤,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间接提出要求:“你平时私底下也叫女朋友全名的吗?”
纪柏宇闻言低头笑了,亲昵地搂过女朋友的腰:“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缪苡沫娇羞地往他身上靠:“你可以和苏郁一样叫我缪缪啊!叫全名也显得太不熟了吧。”
纪柏宇一顿,听到这个名字霎时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才不要和她叫一样的。”
缪苡沫嘴角的笑意紧跟着消失不见,乌黑明亮的双眸被担忧和困惑填满。脱口而出的名字又让她想起了在食堂发生的不愉快,连蓝莓慕斯的甜度都瞬间减了三分。苏郁这一道题非常难解,按她的个性,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主动解决,没人能撬开她的嘴问出问题出在哪里。
缪苡沫排除了几个选项,还是觉得问题出在纪柏宇身上,索性直接问他:“纪柏宇,你和苏郁,你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这个问法容易让人误会,纪柏宇正高兴喝着饮料,被吓得呛了一口,差点交代在这里,“怎么突然就怀疑我和别人有一腿了?还是那个人。我不是答应过你,如果哪天移情别恋了会第一个告诉你的吗?再说了,我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怎么会和她发生过什么。”
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两人约法三章,缪苡沫的诉求是如果哪天纪柏宇喜欢上了别人,只要他第一时间告诉她,她就原谅他,然后离开他,给彼此都留个体面,否则就恨他一辈子。同样的,如果是缪苡沫喜欢上了别人也会立马告知纪柏宇。她希望两人可以在感情里做到诚实和坦荡,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初恋回忆,而不是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都有一种吃到苍蝇的恶心的感觉。
纪柏宇和苏郁之间当然没有私情,至少这个缪苡沫还是能保证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你们两个之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纪柏宇一秒没犹豫,果断否认了。“是吗?”缪苡沫郁闷地瘪了瘪嘴,“可是苏郁好像不太喜欢你的样子,还是我的感觉出错了?”
纪柏宇自认最好不要介入缪苡沫和苏郁之间的矛盾,只是她从提到这个人起就唉声叹气了不下八百遍,小脸皱得跟个小包子一样,他当然不希望女朋友不开心,于是问她发生了什么。缪苡沫如实说了,纪柏宇沉默了。
在病房门口被撞见的事情他还记得,苏郁当时的表情他也记忆犹新。她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双目尽是血色,即便没开口说一句话也让纪柏宇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徐冬冬从容地进了病房,而苏郁站在门外始终不愿意踏入一步,最后只待了不到两分钟就说有事要先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双眼含泪,没有看缪苡沫而是一直盯着纪柏宇,但绝不是喜欢他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是被他抢走了最心爱的东西,准确地说是被抢走了最在意的人,充满敌意。又不是幼稚园的小孩子,难道还非要缪苡沫拉钩保证一辈子只和她做朋友吗?答案只有一个。
纪柏宇多少能猜到苏郁近段时间对缪苡沫的冷漠是出于什么,拿到了通知书却没想好要不要去留学,以及不愿意看到缪苡沫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他虽说对那方面没有研究,但靠着雷达响应多少能猜到一些,至于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小笨蛋......
纪柏宇扭头看自家女朋友,小小一只已经心烦意乱到要去啃桌子上的盆栽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声气,看来她的雷达被屏蔽得很彻底。缪苡沫不高兴的嘴撅出了二里地,纪柏宇凑过去亲了一口,被闹情绪的某人揍了一拳,“走开,没看到我正烦着吗?”
他揉了揉负伤的肱二头肌,不太情愿地开口道:“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缪苡沫瞬间来了精神,但也很好奇他到底要怎么解决,毕竟他和苏郁一点都不熟不是吗?估计苏郁理都不会理他,毕竟她一直酷酷的,对不亲近的人真的算不上友好。面对质疑,纪柏宇眉梢微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深意:“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就想想事成后怎么报答我吧!”
缪苡沫不满地戳戳他的胳膊,发现他这里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玩:“哪有你这样的,一天天的跟女朋友要好处。”
“不愿意?”纪柏宇眼眸微动,乌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少有的淘气,“那我反悔咯。”
“不行不行。” 缪苡沫立马端正态度,现阶段的苏郁油盐不进,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意愿和态度,与其这样僵着不如放手一搏,试试就试试。见她同意,纪柏宇明目张胆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丝毫没有顾忌,让缪苡沫觉得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那你想要什么好处?你先说出来我好有个心理准备,亲亲五分钟够吗?”
“亲亲?”纪柏宇一脸诧异,好像这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礼物一样。缪苡沫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喝完果汁后慢条斯理地舔唇,有种莫名的紧张感:“那你想要什么?”
纪柏宇盯着她,从眼睛到唇,渐渐的,眸中虚虚实实的散漫逐渐被躁动的渴望填满。他忽然靠近,逼得她退无可退,只能迎上他**的目光。缪苡沫的手腕被握住,温热的指腹在光滑的皮肤表面缓缓摩挲,像月光下的花影,若即若离,时紧时松,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缪苡沫的耳廓肉眼可见地红透,双颊也逐渐变红,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拽住衣角,越拽越紧。纪柏宇没有亲她,而是凑到她耳边,脸颊轻轻擦过她的,保持这样若即若离的姿势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又松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明明没有过分的举动,可她整个人还是无可救药地发热发烫。
*
纪柏宇是在学校后湖找到的苏郁,她阴沉着脸坐在长椅上,盯着平静的湖面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看到她这副样子,纪柏宇突然间和情敌产生了共鸣,被缪苡沫拒绝之后的两年时间里,这样的表情也时常出现在他的脸上。
苏郁想事情想得入神,直到他走近了才有所察觉。她毫不掩饰对纪柏宇的讨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手里最后一颗石子投进湖中后起身就要走。“我们聊一聊。” 纪柏宇喊住了她。聊?有什么好聊的?苏郁抿起唇,缓缓转头看他,眉峰轻蹙,“缪缪叫你来的?那她可真是拜托错人了,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纪柏宇语气平和地解释道:“不是她叫我来的,是我看她因为你寝食难安,所以才决定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苏郁身体微微向后仰,看着他冷笑一声:“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应该跟你没有关系吧?你凭什么管?”
“你的事当然跟我无关。”纪柏宇在长椅边坐下,然后抬手对苏郁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但缪苡沫是我的女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惹她生气的还是害她伤心的,我都要管。”
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在她心口熊熊燃起,苏郁紧握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却不觉得疼,只希望能说些什么灭掉他的气势。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怒极反笑,眉眼间染上了些自嘲的色彩,一番挣扎后最终颓废地在椅子另一侧的末端坐下,她倒要听听纪柏宇怎么个管法。
“你喜欢她。” 纪柏宇单刀直入,一开口就是暴击,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苏郁听见心脏“扑通”一声,整个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想逃走却不能,倒不是介意被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释然一笑,瞳孔中倒映出橙红的晚霞,整个人柔软了不少,“被你看出来了,真好笑。”
纪柏宇:“没什么好笑的,她很好,热情温暖,善良正直,喜欢上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相较你,我更幸运一些。”
“够了!”苏郁突然暴怒,“所以你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为了向我炫耀你成功了?以胜利者的姿态让我放手吗?然后劝我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别用这种上位者姿态要求我做这个那个的,我最烦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男人!还是你怕我跟她表白她就会选择我?纪柏宇,看不出来你这么没自信啊?确实,我跟她之间有七年的感情,而你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
“我没有任何要嘲讽你或向你炫耀的意思,你大可不必这么激动,我会来找你,只是因为我真的关心缪苡沫。”比起情绪失控的苏郁,纪柏宇要冷静从容得多,“就像你说的,你和她之间有七年的感情,但那对缪苡沫而言就只是友情,你的内心深处不可能不明白,否则不会心甘情愿陪在她身边七年,还仅仅只是朋友。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甘心就和她说清楚,到时候无论她做何选择,我都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落她,让她承受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些话深深刺痛苏郁的心,她红了眼,趁眼泪滴下前赶忙抬起头。落日余晖渐渐融入静谧的湖水,她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到底还是漫出了眼眶。
纪柏宇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自认把话说清楚后站起身:“毕业旅行定在天野山,因为她很希望你去,所以我非常欢迎你来。如果要出国留学的话,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希望你能想清楚,想清楚这样浪费时间到底值不值得。”
*
纪柏宇走了,独剩苏郁与自己对话。
记得那是高一的某一天,班级里忽然开始传她喜欢女生。在那样重复和枯燥的学习生活中,任何不起眼的浪花都能掀起千层浪。他们甘心乐意地把传言传成了事实,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苏郁被所有人当成怪胎,只有缪苡沫愿意和她继续做朋友。
缪苡沫说爱应该是自由的,多样的,她们或者他们只是彼此相爱,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所以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甚至把同性恋写进了考试作文,那篇作文写得很好,可惜得了零分,而老师给的理由是——不符合当下社会价值观。
缪苡沫理科稍弱,排名靠文科拉分能进到班级前十,尤其是作文,是能拿满分的程度,但那次却因为这个零分导致排名倒数。苏郁知道后十分自责,也认定缪苡沫不会再理她。青春期那份别扭的自尊心让她决定主动断绝和缪苡沫的联系,这样一来就是她不愿意和缪苡沫做朋友,而不是她被抛弃了。
但缪苡沫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照常和她打招呼,照常等她一起放学回家,这让苏郁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苏郁问她:“你不恨我吗?因为我你在班级里的人缘差了不少,作文还得了零分,你就不怕别人觉得你也是怪胎?”
彼时,天空刚好暗了下来,所有的路灯被同时点亮。缪苡沫走在她前面,嘴里含着棒棒糖,闻言转身看着她。夕阳的尾巴把她的白衬衣染成了渐变色,路灯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而她的表情是一贯的轻松和无所畏惧,美得像一副画,“我在交卷前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没想到王老师这么狠,我以为最多给低分罢了,结果他直接给了我零蛋,好过分。”
苏郁一脸的不理解,双手攥成拳,失意地放在身体两侧:“那你为什么要以这个为主题?”
“因为我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喜欢同性就要遭受各种非议,排挤和霸凌?我们班里才区区五十个人,就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表现出极度的反感,若到了社会上,这些同性恋者还要遭受多少伤害呢?”说着,缪苡沫缓缓向她走来,“虽然我不喜欢女生,我是指那方面的喜欢。我可能没办法理解爱上女生是什么感觉,但我支持所有同性恋者追求真爱。再说了,反正是班级小考嘛,又不要紧,如果是高考,你给我两个胆子我都不敢这样。所以……苏郁你,是真的喜欢女生吗?”
苏郁的心脏不由地一颤,微微侧头,不敢看缪苡沫的眼睛。触电般的感觉迅速蔓延,她很想抱她,可一想到缪苡沫有一天也会被人堵在厕所隔间里羞辱,最后还是胆怯得缩了回去:“不,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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