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白

缪苡沫被那人抱在怀里,后脑勺与他的胸口相贴,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衣物,而是硬邦邦的护胸。他一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挣脱,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以免她乱叫。

缪苡沫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即便明白两人之间力量悬殊,还是竭尽全力想办法自救。

那人似乎是被她的不安分弄得失去了耐心,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缪苡沫彻底无法动弹,恐惧的泪水顷刻间蔓延而出,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直到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身后的人才松了手上的力道。

脱离桎梏,她反而不挣扎了,一方面是因为没有力气,而另一方面,到了现在,她的智商还不至于低到搞不清楚这人是敌是友。

缪苡沫背对着他,十分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想想不对,又严谨地补了一句“THANK YOU”。

那人轻笑一声,回复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很熟悉的声音。

一霎间,浑身上下的肌肉再一次绷紧,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

果然是纪柏宇。

他靠着墙,全身放松,乌黑如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角微扬,将她由不敢置信到忸怩不安的可爱表情尽收眼底。

缪苡沫为什么会喜欢纪柏宇呢?一开始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他的双眸乌黑深沉,像被沙尘掩盖的湖水,看似波澜不兴、一片祥和却也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近在咫尺又似在千里之外,吸引她一探究竟。

她好奇地靠近,纵身跃入泛起阵阵涟漪,耐心地拂去表面那一层杂质。

直到湖水变得碧绿透亮,她却害怕了,害怕湖底藏着水怪,害怕那怪物会伸长了脖子咬住她的脚踝,将她永生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深处。

无声的对峙中,缪苡沫首先撇开目光,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久别重逢,甚至没有一声问候,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纪柏宇的心,让他难以忍受。

“为什么不看我?”

缪苡沫眼皮微颤,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慢慢握紧,半晌憋出四个字:“你太高了。”

这回答倒并非全是借口,他本就身高腿长,比缪苡沫高了二十多公分。

纪柏宇二话不说,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托起。

双脚突然悬空,缪苡沫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骤然缩进的距离使心跳频率不断加快,让她紧张到忘了呼吸。

她被面对面抱着坐在了高脚柜上,视线的高度刚好可以平视对方。

他的目光炙热且受伤 ,这场景让她想起了两年前的一天,那个稍显炎热的下午,她与纪柏宇在体育器材室里的第一次亲密相处。

当时他们的关系因为一起照顾受伤的小猫有了质的飞跃,不再是她单方面的穷追不舍,可无论她如何暗示、明示,这个人就像块木头一样十分沉得住气,气得她牙痒痒却束手无策。

后来从澳洲来了一位交换生,缪苡沫为人热情开朗,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担起对外输出中国文化的责任。于是经常能看到他们两个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在操场上散步。

流言很快传开,说缪苡沫移情别恋,仅仅一周就拿下了来自澳大利亚的卷发男孩。

然而事实是,Brandon那一头可爱的卷发在缪苡沫看来确实可以被列入理想型,只不过是理想型的朋友,而不是会有好感的异性。更重要的是,他的取向并非是女性,所以即便她有意,他们之间也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可纪柏宇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拦下二人的去路,阴阳怪气了缪苡沫一顿,说她不愧是海王,发现他这条路走不通,转头就找上其他人了。

眼看隐忍怪终于按捺不住悸动,缪苡沫当时的心情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于是她将计就计,把Brandon从头到尾夸了个遍,还热情地挽上他的手臂向某人示威。

Brandon会一些中文,但仅限于书本上教的,因为听不懂所以全程没有参与争吵,直到缪苡沫挽上他的手臂,他自行脑补了一出“男对女穷追不舍,女不胜其烦”的戏码,于是十分配合地挺直了胸膛,在“女朋友”的太阳穴处落下一个吻,好帮她摆脱这个无赖的追求。

缪苡沫对这狗血的剧情发展始料未及,震惊地愣了好一会儿。而纪柏宇直接黑了脸,他一把拉过人,带着她往器材室去,虽然Brandon很讲义气地跟着来了,却被纪柏宇先一步锁在了门外,卷发小可爱拍着门鬼哭狼嚎了一阵,最后只能跑去找人帮忙。

器材室里的隔音比想象中好得多,或许是周五下午的关系,多数学生都结伴出去玩了,所以操场上也没几个人。

当时纪柏宇问了和今天一样的问题,问她为什么不看他,只不过比起今天的落寞,那天的他连呼吸都充斥着咬牙切齿的醋意。

缪苡沫低头憋笑,为了不被发现,故作冷漠地回复道——因为你太高了。

然后纪柏宇就把她抱到了柜子上坐着,当时缪苡沫正沉浸在得意里,没来得及惊慌,狡黠得瑟的笑容直直地落入他眼中,纪柏宇瞬间就明白自己这是被耍了。

他这人脸皮薄,不愿被开玩笑,但那天却罕见地没有像往常那样甩头走人,而是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在意识到缪苡沫丝毫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后,他不悦地蹙起眉,用拇指轻轻擦拭Brandon嘴唇触碰过的地方。

见他如此在意,缪苡沫坏心眼地想再逗逗他。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原本放在她脸颊旁的手已经转移到了她的后脑勺。

在阴凉狭窄的器材室里,稍显青涩的初次亲吻不期而至。

缪苡沫发誓,那是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飘飘欲仙,那种因为极度震惊和当下没来得及定义的舒适以及喜悦,让她彻底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权。

身体乃至她的灵魂都有一种陌生的失重感,上下不得,在空气中游离不定。心脏深处蔓延而出一种酸,从身体的中心出发,阔满整个胸腔,最后延伸至每一个角落。

但她不知道的是,亲吻她的人与她有着相同的感受。

被熟悉的场景勾起回忆,缪苡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那个热烈的夏日午后一点一点照进纪柏宇的回忆。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

器材室里只开了一扇窄窄的副窗,熹微的光影从错落的叶缝中漏出,打在她的侧脸。

女孩微微卷曲的长发落在肩上自由地散开,纤长的睫毛因为憋笑微微颤抖,如同振翅欲飞的黑蝶,而藏匿于眼底的,是与她乖巧外表截然不符的顽皮。

一瞬间,好似从心间流淌而出一股甘醇的清泉。纪柏宇瞬间没了脾气,就这样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

没想过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后伸出手,用第一节指背触碰她的下睑,轻轻按压。

积攒的泪水顺势夺眶而出,路经肌肤相贴处,涟漪般荡漾而开,仿若一场静谧的交流。

“怎么,怕我又亲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缪苡沫故作正定地摇了摇头,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随后松开了圈着他脖子的手。

纪柏宇的脸色忽地一沉,幽幽地扫了她一眼,询问她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为什么会被追杀?

五分钟后,两人一起从会议室里出来。决赛即将打响,他还要回去换冰鞋,步伐难免大些,缪苡沫只能在后面小跑跟着,但他还是嫌她慢,牵起她的手一路飞奔。

一入馆,全场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是对纪柏宇这颗冰球新星的鼓励与期待,可对缪苡沫来说却不是件好事。

她本想偷摸地溜回去,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那几人抓了个正着。

尤其是在看见纪柏宇和她说话后,几位霸凌者脸上的火气更甚,他们料定是纪柏宇派她来打听战术的,又十分倒霉地被看到了“案发现场”,一桩加一桩,几人互相对视,同时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

缪苡沫回到座位上,脸上羞红未退。

分别前,纪柏宇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刚刚脸红了,你知道吗?”

他指的是刚刚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但他说这句话还有另一个目的。

那是大一的下半学期,学校里发生了虐猫事件,缪苡沫正为如何安顿受伤的流浪猫茶饭不思,连着几周都没去社团报道。

参加曲棍球社本就是为了追纪柏宇才报的名,那些花样百出的追求方式令他苦不堪言,本以为她不在了他会很开心,没想到居然亲自过来抓人。

社团又不是必修课,更何况她是运动白痴,入社一个多学期了连最基本的规则都没搞清楚,所以参加友谊赛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上场。

再说了,比起追帅哥,小猫这边的情况要紧急得多。

十分钟内被连续拒绝了两次,纪柏宇眼里愠色渐浓:“必须来。”

难得换他对她死缠烂打,缪苡沫多少也算体会到了什么叫甜蜜的烦恼,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调戏他:“这么想我去。怎么,想我了?”

纪柏宇只感觉到脑袋里“嗡”地一声,神情有片刻的无措,两秒后才恢复表情管理。他张了张嘴,怼她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

“好吧,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我答应你,比赛我会去的。”

协商结束。

缪苡沫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走到他身旁弯下腰,好像是有话要说。

纪柏宇以为她想反悔,提醒道:“你应该知道‘言而有信’四个字怎么写吧?”

她莞尔一笑,清丽的笑容里带着罕见的妩媚。纪柏宇神色忽地一顿,身体如同木偶般僵硬,任由她的嘴唇慢慢贴近他的左耳。

她说:“你刚刚脸红了,你知道吗?”

缪苡沫看着赛场上脚底生风的某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好像是故意那样做的,故意做同样的动作,故意说她对他说过的话,摆明了是在逼着她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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