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监狱坐落在城西郊区,与南铖大学有些距离,地铁无法直达,坐到终点站后还要转公车,就算是打车,也要花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
若不是周边荒芜,这座建筑还真不太醒目。如果不去注意门口那几个字,从外面看起来,和普通高校没什么区别,就连门口都是统一的设计,只是旧了些,死气沉沉了些。
缪苡沫和负责对接的人提前打过招呼,两人在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保安就放她们进去了。
穿过沙土飞扬的操场后就来到了公共区,这一部分和学校的布局也很像,被隔成了一间间教室。有休闲室、劳作区、教育厅,甚至还有机房。
负责人的办公室在楼梯另一侧的尽头,她们需要穿过整条走廊。现在早就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每间教室里都坐满了人,见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来访,免不了多看几眼。
缪苡沫不是第一次来,对此已经有所准备。但苏郁不一样,她从看见统一的制服和一个个平头开始,虽不至于害怕——因为她向来胆子就大,但也感到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走廊上遇到一个正在打扫的犯人后,见他盯着缪苡沫上下打量,她恨不得脱下鞋往他脑门上砸。
但苏郁误会了,这个人并没有恶意,至少这一次没有,恰恰相反,他与缪苡沫甚至勉强算得上是旧相识。
“女学生!”
他果然认出了缪苡沫,挥舞着扫把,兴奋地冲她喊。见她停下,便上前与她攀谈。
与此同时,缪苡沫也认出了他。
还记得第一次和纪柏宇来送猫的时候,虽然隔着铁栏杆,可当时的他们就像两只温顺的羔羊进入了狼的巢穴,被盯着看不说,朝他们吹口哨、吐痰挑衅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对缪苡沫出言不逊。
那些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像一记记巴掌打在脸上,缪苡沫无法承受。随行的带路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没劝阻,只叫她别放在心上。
缪苡沫只能点头答应,但走完短短的100米时,已经濒临崩溃。
纪柏宇察觉到了她的隐忍与痛苦,回去的时候没让那人送,而是掏出耳机帮她戴上,用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护在怀中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与他们对骂。
缪苡沫听不清他骂了些什么,只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剧烈,想必骂得也不会太好听。
其中有这么个脸色发青的人,见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都敢如此嚣张,“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扒着铁门伸出手要给他好看。
纪柏宇身手好,灵活地躲过了,不过闪躲的过程中生了风,扬起缪苡沫几缕长发,正正好被那人一把抓住。
缪苡沫头皮吃痛,吓到失语,好在纪柏宇反应快,狠狠掐住他的手腕往上掰,那人知道疼了,这才松手。
而当时与纪柏宇发生冲突的,正是眼前与她打招呼的这位,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
虽说当时他并没有对缪苡沫说出不尊重的话,却是唯一一个动手的,不曾想如今再遇到,已经全然一副憨厚模样,如此看来,小猫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短暂的交谈,缪苡沫收到了他的道歉,也得知他是因为上周没有被评选上“最佳表现”,所以失去了和小猫共处的机会,他因为气不过骂了负责人几句,就被罚了额外一个月的打扫工作。
听到这,缪苡沫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与此同时,获得“最佳表现”的一群幸运儿们正拿着逗猫棒和小猫玩,在唯一一间洒满阳光的教室。
这里没有一件能让他们坐着或是躺着的家具,但他们不嫌累,用各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板上,撅着屁股逗它们开心,献尽殷勤,只为小猫能看他们一眼。
能看得出来,小猫们非常享受,也非常适应这种待遇和伺候,傲娇的尾巴向上高高翘起,眼神中透着七分桀骜,还有三分不屑。
除了缩在角落里的那只。
奶牛猫的个头还是小小的,在身材和精气神上都与它的同伴拉开了明显的差距。据说从来到这里后,它就没有一天是放松的,吃不好也睡不踏实,总是紧绷神经盯着周遭的一切,像是害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恶魔吞噬。
这也难怪,经历了那么多次惨无人道的折磨,换做是谁都会留下阴影的。
缪苡沫试着靠近,没想到它居然不抗拒,反而热情地一瘸一拐迎了上来,还用毛茸茸的脑袋不断蹭她的指尖,看地旁边那几人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这是认出她了!
小家伙喝了一点温牛奶后就安心地睡着了,睡着的样子格外可爱,腹部微微隆起,起伏不断,小胡须在呼吸中轻微抖动。
见它睡着了,他们才围上来争分夺秒地用指腹揉它的小脑袋,要是换了在它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他们靠近半步的。
还好他们是真的很喜欢小猫,这让缪苡沫想到了陈思毅,没记错的话,他就被关押在这所监狱。
不知道他每天看着曾经被自己折磨的小动物,现在却被其他人这样细心宠爱着,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估计他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能气到吐血吧。
想到这,缪苡沫顺便问了一嘴他的情况,没想到却得到了一个令她汗毛直立的结果。
——陈思毅越狱了,在一个多月前。
警方已经发出了通缉令,遗憾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人。
缪苡沫听后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身体因为害怕渐渐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无法站稳,好在苏郁及时扶住了她。
有关那个血肉模糊夜晚的记忆卷土重来,带着无处可躲的刺鼻血腥气与压垮神经的恐惧,仿佛下一秒,袋子里的那些东西就会被转移到她身上,又或者,他会让她成为袋子里那堆东西的一部分。
报警后的第二天,缪苡沫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调查结果不太乐观,就像纪柏宇说的,没有办法锁定嫌疑人。带着大包小包进出的人有太多,又是大冬天,人们普遍穿得厚实,除非是有人看见他亲手挂上那一袋东西,否则很难抓到这个人。
当天晚上她就梦到了陈思毅,难道是冥冥之中给她的暗示?
所以真的会是陈思毅干的吗?为了报复她,特地赶到长白山去?他又是通过什么办法知道她的行程的?
缪苡沫觉得这说不太通,他面临的是六年的牢狱生活,如果有这个机会应该逃得远远的才是。
因为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接下来的几天,缪苡沫无论是走路还是吃饭总是提心吊胆的,脑子只要一空闲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在泡咖啡的时候被热水烫到了。
“缪苡沫,喜姐找你。”
来提醒她的是缪苡沫在公司的同事,和她一样都是实习生。
又找她……缪苡沫开着水龙头冲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我看你这两天都没有打卡,是不把公司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吗?占着自己年纪轻,和我玩把戏是吧?”
这话又要从何说起?
她手机没了,虽然苏郁帮她下了单,可是快递员稀里糊涂地送错了地方,要明天才能重新派送,害得她这两天都在用现金,楼下便利店的收银员看到她就跟看见了外星人一样。
再说考勤,她这两天都是用指纹打的卡,为此还要特地早起20分钟,根本不存在不把公司规章制度放在眼里一说。
最重要的是,这个情况,她昨天就已经跟喜姐解释过了,只是这人好像从见到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总是有事没事地找她的茬。
缪苡沫为了再一次解释自己的情况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只能认命地留下来加班,更倒霉的是,等她从地铁出站后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毛毛雨。
她疲惫地望着天,漆黑的天幕仿佛长出了手脚,将孤独又无助的她囚禁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身心俱疲。
如果苏郁在就好了,她肯定会来接她的,可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下午就回家去了。所以今晚缪苡沫不仅要一个人睡,还要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淋着雨回去。
到寝室楼下的时候,居然碰见了徐冬冬,还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
“你干嘛不回微信啊?我给你发了两天的信息了!”
缪苡沫头发上还滴着水,这人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吼了她一顿,她很生气,却累到发不出脾气。
徐冬冬来找她是因为纪柏宇,也是,除了他,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焦急。但缪苡沫不明白的是,纪柏宇的事情为什么要来和她说,她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喜欢上别人的事实,不想再自寻烦恼。
“你哪根筋搭错了?”徐冬冬听后一脸的生气和无语,“他能喜欢上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长白山那事发生了也才一个多月,你是有多健忘?”
不得不承认,听到他这样说,缪苡沫像被喂了一剂纯度最浓的蜂蜜,干枯的心灵瞬间焕发生机。
“那他前几天看到我是什么态度啊?好像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春节期间给他发的微信,他一条也没回。”
徐冬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春节期间他遇到了点事,心情不好。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去劝劝他,他现在发着高烧在操场上跑步,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我看得出来你们心里都有对方,那为什么要这样别别扭扭的,干脆一点在一起不好吗?”
这倒是很新奇的说辞。
“你不是说,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吗?”
没想到她还记得。
“应该说是我看错你了,还是小看你了?我现在知道的是,他喜欢你,一直喜欢的也都是你,也只有你能救活他。”
缪苡沫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生怕被他察觉到自己脸红了,害羞地低下头去。
徐冬冬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当初要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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